第263章 滇西筑墙固盟心(2/2)

这一日,边墙最为雄壮的一座关隘之下,六国联军举行了隆重的盟誓仪式。江彬与五国将领皆身着盛装礼服,肃立于香案之前。案上陈列着牛、羊、猪三牲祭品,以及六只盛满殷红牛血酒的海碗。江彬手持金杯,面朝边墙与怒江,高声宣读由六方共同议定的盟誓文书,其声铿锵,回荡于山谷之间:“煌煌上天,共鉴此心!大明、暹罗、老挝、安南、占城、南掌六国,于此立誓结盟,同心协力,共抗欧罗巴殖民之虏!自今而后,六国即为唇齿,边墙即为共盾!一方有难,遇敌来犯,其余五国,必即刻遣精兵驰援,不得有误!盟约既立,天地共证,若有背弃,人神共戮,国祚倾颓!”宣读毕,江彬率先将血酒一饮而尽,随即奋力将酒碗摔碎于地。五国将领亦紧随其后,饮血酒,摔酒碗,碎裂之声清脆响亮,连成一片,声震河谷,以示盟约之坚,不可逆转。

然而,就在盟誓刚毕,众人尚沉浸在结盟的激昂情绪之中时,一名浑身被汗水与尘土浸透的斥候,骑着口吐白沫的战马,如旋风般疾驰而至,直至盟誓台下,方才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而嘶哑:“报——!紧急军情!江将军,各位将军!据潜入东吁之细作冒死传回消息,欧罗巴殖民军正在印度加尔各答港外大规模训练所谓‘缅甸伪军’,人数已超过五万,并配备了三十门重型野战火炮!目前,该敌军已开拔,正沿伊洛瓦底江东岸北上,预计最快十日后,便可抵达我边墙外围!更棘手的是,敌军似乎已派细作摸清了我边墙南段‘象鼻山’一带的地形,那里有一处隐秘山口,地势虽险,但墙体尚未完全合龙,防御相对薄弱,敌军极可能选择从此处进行重点偷袭!”

帐内刚刚升腾起的豪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警讯压了下去,气氛陡然凝重得如同结了冰。颂堪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刀柄,沉声道:“五万伪军,还携有三十门重炮!来势何其汹汹!我等六国联军,即便算上后续抵达的部队,总数亦不过三万余人,兵力悬殊,正面交锋,怕是难以抵挡啊。”阿南塔也面露深深的忧色:“象鼻山山口我知道,那里两侧虽是陡峭悬崖,但通道极为狭窄,大军难以展开,若被敌军精锐小队突破一点,则整段边墙便形同虚设,我等数月心血,恐将毁于一旦!”

面对众人的忧虑,江彬却显得异常镇定。他快步走回帅帐内的沙盘前,指尖精准地落在南段那个标记为“象鼻山山口”的位置,目光锐利如刀:“诸位不必过于担忧。此地虽险,却也是绝佳的伏击场所!山口狭窄,正利于我军发挥地利,以少量精锐扼守。敌军若来,必成添油之势,难以发挥其兵力优势。”他手指在山口两侧的悬崖模型上划过,“我等可提前在山口两侧崖顶,埋伏精锐弓弩手与火箭手,备足滚木礌石。同时,挑选死士,待敌军大部进入山口后,以火药炸塌山口后方通道,断其归路!届时,关门打狗,任他五万十万,亦是我等盘中餐饵!”

他环视诸将,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明确的指令:“即刻起,从六国联军中,紧急抽调两万最为骁勇善战、熟悉山地作战之精锐,混编组成‘快速机动队’,由我大明参将秦锋统一指挥!秦参将曾在西北平定羌乱,屡立奇功,尤擅山地奔袭、设伏、突击。机动队须在五日内,完成针对象鼻山地形的高强度适应性训练,包括山地急行军、隐蔽接敌、悬崖索降、滚石运用、近身搏杀等课目,务必做到如臂使指,反应迅捷!”他看向一位一直沉默立于其身侧、面容冷峻、眼神如鹰的年轻将领,那将领立刻抱拳领命,正是秦锋。

“同时!”江彬继续道,“边墙全线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各烽火台了望哨增加一倍人手,实行十二时辰不间断监视。所有烽火台,每隔半个时辰,必须向相邻烽火台及中军大帐发射一次代表‘平安无事’的绿色信号火箭!一旦发现敌军踪迹,立刻改射红色火箭,并点燃烽火狼烟,接力传讯,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将警讯传递全线!”他目光灼灼,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庞,“此战,乃是我‘反殖民联盟’成立后的第一场硬仗,关乎联盟存续,关乎六国国运!我等唯有同心戮力,誓死扞卫此墙,方能震慑殖民者,保我西南门户!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边墙防线如同一部骤然开动到最大功率的战争机器。机动队的训练营地内,杀声震天。秦锋治军极严,将两万精锐分为五个作战大队,每日天不亮便带队进行长达数十里的山地越野,演练在各种复杂地形下的伏击阵型、弩箭与火器协同射击、小队快速突围与反包围战术。江彬则亲自带着工兵将领,反复勘察象鼻山山口地形,在山口最窄处预设了数道以粗大圆木和铁蒺藜构成的障碍,在两侧崖顶精心选择了滚木礌石的堆放点与弓弩手埋伏位置,甚至还将仅有的两门较为轻便、可拆解运输的蒸汽火炮,秘密运上了山口两侧崖顶的天然洞穴内,进行了巧妙的伪装,炮口直指山下那条唯一的通道。

至第九日傍晚,一切战前准备皆已就绪。夕阳的余晖将巍峨的边墙染成了一片壮丽的金色,如同一条披着金甲的巨龙,静静地横卧在怒江之畔。江彬站在象鼻山主峰的烽火台上,借助望远镜,最后一次仔细查看山口外的动静。山风凛冽,吹动他藏青色的披风,猎猎作响。就在他准备下令全军轮流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可能到来的大战时,又一名斥候匆匆奔上烽火台,脸色比之前那位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

“将军!最新密报!”斥候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方安插在伪军中的内应冒死传出消息……那支缅甸伪军中,竟混杂有不下三百名原我大明的逃兵、溃卒,甚至……甚至有前朝廷命官!为首者,乃是……乃是三年前因贪墨军饷、畏罪潜逃的前云南都司佥事——李文奎!”

江彬闻言,握着望远镜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李文奎!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昔日同僚,曾一同在云南边军共事,此人虽有些才干,但贪鄙成性,且心胸狭隘。三年前因克扣士卒粮饷、倒卖军械之事败露,本该问斩,却不知如何打通关节,只判了革职流放,更在押解途中被其党羽救走,自此下落不明。没想到,此人竟无耻至此,投靠了欧罗巴殖民者!

“消息确凿?”江彬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寒意。

“千真万确!内应亲眼见到李文奎身着伪军将领服饰,与欧罗巴顾问并肩而行,且……且伪军的许多操练之法、阵型布置,皆带有明显我大明边军的痕迹!那李文奎对我边军战术、乃至……乃至可能对此处边墙初建时的部分布防预案,都极为了解!据说,他已为殖民者制定了一份极为详尽的攻城计划,针对性极强!”

江彬心中顿时一沉。一个熟悉己方底细的叛徒,远比数万不明就里的敌军更为可怕。李文奎的投敌,意味着敌军不再是对西南军事一无所知的瞎子,他们很可能知晓边墙的某些薄弱环节,了解大明军队的常用战术习惯。这场仗,因为此人的出现,陡然增添了无数的变数与凶险。

他望着远处天际最后一抹残阳如血般渐渐被暮色吞噬,缓缓将虎头刀从腰间解下,紧握在手。冰凉的刀柄传来熟悉的触感,让他翻涌的心绪稍稍平复。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重重暮霭,看到那个卑劣叛徒的所在。

“李文奎……”江彬于心中冷冷道,“明日,便让你这数典忘祖之徒,好好尝尝背叛家国、投身夷狄的滋味!”

只是,此时的江彬尚且不知,李文奎为了向新主子邀功,不仅带去了大明的军情,更极力游说欧罗巴殖民者,为其支援了一批刚刚研制成功、尚未大规模列装的最新武器。就在那支缓慢北上的伪军队伍中,悄然跟随着十门被厚重油布覆盖、由骡马拖拽的新式火炮——线膛炮。这种火炮的炮管内刻有螺旋膛线,发射特制的圆柱锥形炮弹,其射程、精度与穿透力,远超这个时代大明乃至世界主流军队普遍使用的滑膛炮,包括大明倚仗的蒸汽火炮。这张隐藏的底牌,足以在关键时刻,改变战场的均势,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