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朝堂漕运解冰阻(1/2)

正德二十一年正月初二,京师。

新年的喜庆氛围尚未完全散去,街巷间依稀还能听见零星的爆竹声,空气中残留着硝烟与酒肉的余味。然而,与这民间节庆的松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位于皇城东南隅的户部衙门。此处门禁森严,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庭院中,几株精心栽培的红梅凌寒绽放,艳红的花瓣上却覆着一层薄薄的、来自昨夜的春雪,红白相间,本该是极美的景致,此刻却无人有暇欣赏。凛冽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无情地抽打在紧闭的窗棂上,发出持续不断、如同呜咽般的“呜呜”声响。

值房内,首辅杨廷和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案之后,身着一品大员的绯色绣仙鹤补子官袍,然而眉宇间却无半分节日的轻松。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并非贺岁表章,而是数十份来自内陆各条漕运干线的加急军报。每一份摊开的奏报上,那用朱砂笔赫然批注的“粮尽可危”四个大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紧,阵阵抽痛。

户部陕西清吏司主事刘大器,躬身立于案前,手中捧着一份刚刚送达、墨迹未干的六百里加急,声音因焦虑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元辅老大人,情势万分紧急!湖广通往四川的嘉陵江上游段,因连日奇寒,冰层已厚达三尺(约1米)有余,我蒸汽漕船队尽数被困于江心,进退维谷;陕西至甘肃的渭河段则更为险恶,不仅明冰坚固,水下更结有难以探测的‘暗凌’(潜冰),昨日已有两艘满载军粮的五百石货船,船底触凌破裂,不幸沉没,损失粮草逾两千石,船员……亦多有罹难!”

他顿了顿,将手中那份最紧急的文书向前呈送:“此乃云南总兵赵忠将军发来的急报,言及镇南军储粮……仅余半月之数。若漕运再不通,前线军心……恐生大变!”

杨廷和缓缓伸手,接过了那份来自西南边陲的急报。他的手指略显疲惫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最终停留在“半月”二字之上,反复摩挲,指节因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他起身,踱步至悬挂于东墙之上的那幅巨幅《大明漕运河海全图》前。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尺,自江南鱼米之乡的苏州、杭州起,溯长江、汉水而上,掠过湖广,艰难地延伸至四川盆地;再转向西北,沿着黄河支流,划过陕西,直抵甘肃;复又折向西南,穿越云贵高原,最终落点于遥远的云南昆明与西域喀什噶尔。这条以内陆江河为主干,辅以陆路转运的庞大补给线,乃是大明维系四疆战事的生命脐带!如今,这脐带却被凛冬的坚冰无情扼住。一旦四疆因断粮而生变,数月来将士们浴血奋战取得的成果,必将功亏一篑!

“工部的人呢?还没到吗?”杨廷和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元辅,工部尚书林俊大人已在衙外候见,还带来了通州造船厂的三名大匠。”刘大器连忙回禀。

“快请!”

片刻,工部尚书林俊疾步而入,他身后跟着三位身着深青色棉布匠服、风尘仆仆的工匠。为首的老匠人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长约两尺、制作精巧的木质船模,其船首造型奇特,并非寻常的尖底或平头,而是装着一个形似犁铧、闪耀着金属寒光的锋利钢刃。

“首辅大人,”林俊不及寒暄,直接指向船模,“此乃工部与通州厂诸位大匠,根据去岁小冰河期之教训,预先设计研制的‘蒸汽破冰船’之模型,特来请大人审定。”

他详细解说道:“大人请看,船首这具钢刃,厚达三尺,与船体龙骨刚性连接。其动力,源于舱内特制的双缸蒸汽机,功率远超寻常漕船。关键在于船首结构与传动装置——通过一套复杂的曲轴与配重系统,可使船首连同钢刃整体,在一定角度内上下摆动。遇冰时,先操纵船首抬起,蓄势后,凭借船体部分重量猛力下砸,同时钢刃尖端狠狠凿入冰层,依靠巨大的冲击与剪切力,将坚冰劈裂。船身两侧水线之下,还加装了数排朝外倾斜的‘破冰齿’,用以将被劈开的冰块向外推开,防止其挤压、卡住船身。”

一旁的老匠人适时上前,缓缓转动船模底部隐藏的一个小摇杆,只见那船首的钢刃模型果然应声而起,复又沉稳有力地砸下,动作虽缓,却透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道。

杨廷和俯下身,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模型的每一个细节。他取过案上的一把象牙尺,仔细测量了钢刃的厚度与船身的宽深比,沉吟问道:“此钢刃用何材质?当真能破开三尺坚冰?再者,驱动如此巨刃与船身,所需蒸汽机马力甚巨,现有之机能胜任否?”

林俊显然有备而来,对答如流:“回元辅,钢刃材质,拟采用广州工坊最新冶炼之‘镍钢’。据张睿将军此前送来之样本及数据,此钢兼具极高硬度与韧性,强度远超寻常熟铁与碳钢,破三尺之冰,理论计算当无问题。至于蒸汽机,正是采用经广州方面改良之双缸膨胀式机型,单机出力较漕船所用单缸机提升逾倍,两台并联,足以供给破冰所需之巨大动力及航行动力。”

“甚好!”杨廷和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作响,连日阴霾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决断的光彩,“此事关乎国运,刻不容缓!着即,户部即拨内帑银五万两,专款专用;工部凭敕令,速向广州调拨镍钢料三千斤;兵部协从,自京畿三大营即调精壮兵士两千人,悉数划归通州造船厂差遣,协助工匠赶工!本辅给你们十日之期,十日之内,必须造出三艘可堪实用的蒸汽破冰船!”

“臣,领旨!”林俊肃然躬身,“臣即刻亲赴通州厂坐镇督造,必竭尽全力,不负元辅重托!”三位工匠亦齐声保证:“请大人放心,小人们就是拼了性命,也定在十日内,让破冰船下水!”

旨意一下,整个帝国机器为之一震。通州造船厂,这个帝国北方最大的官营船厂,瞬间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时状态。两千名军士与船厂原有的近千名工匠混编,分成三班,日夜轮作,人歇工不歇。巨大的工棚内,新砌的熔炉烈焰熊熊,广州运来的镍钢料被投入其中,化为炽热的钢水,再被浇注进特制的砂型模具,铸造成破冰船那至关重要的核心——钢刃胚件。蒸汽机的组装区域,工匠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气缸、锅炉吊装定位,铜管工精细地连接着每一根管道,确保密封无虞。空气中弥漫着焦煤、熔融金属、桐油和汗水混合的浓烈气味。

杨廷和几乎每日都会轻车简从,亲临船厂视察。他看到兵士们与工匠通力合作,挥汗如雨,看到那三艘船的龙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设、成型,心中的焦灼虽未尽去,却也稍感宽慰。

然而,创新之路从不平坦。至第五日,第一艘破冰船的主体结构完成,那巨大的镍钢刃也已安装就位,进行首次模拟砸冰测试(用巨木替代冰层)时,意外发生——在一次全力下砸后,钢刃根部与船体连接处附近,赫然出现了数道细微但清晰的裂纹!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工匠们面面相觑,脸色煞白。林俊闻讯赶来,亦是急得汗透重衣。杨廷和得报后,再次亲临船坞。他并非工匠,却深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理。他仔细查看了裂纹的走向,沉吟道:“此非钢质不坚,恐是‘淬火’之工未得法,刚猛有余而韧劲不足,故而脆裂。”

他当即下令:“八百里加急,持我名帖,速从广州工坊延请两位精于淬火之道的大匠,乘驿马星夜入京!”

两位南国工匠赶到后,仔细研判了镍钢的特性,采取了更为复杂的“梯度淬火”与“回火”工艺:将钢刃均匀加热至赤红(约千度),先以温水急冷其刃口部分以保证硬度,再以油缓冷其根部及连接区域以增加韧性,最后再进行低温回火以消除内应力。经过反复三次的精心处理,再行测试,钢刃果然刚柔并济,再无异状。

至第八日破晓时分,三艘庞然大物终于巍然屹立于通州船坞之中。船身长达二十丈(约66米),宽三丈,形制短粗敦实,显得力量感十足。船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镍钢巨刃,在晨曦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舱内,两台并联的双缸蒸汽锅炉已然点火,“呼哧呼哧”的泵气声与活塞往复的沉闷撞击声交织在一起,粗大的烟囱喷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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