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孤城粮尽遇狼兵(2/2)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老栓突然扯着沙哑的嗓子开口道:“俺们渔民有法子!安庆江湾里停靠着不少废弃多年的漕船,那些船身虽旧,但木板厚实耐用。俺们可以把船拆了,将木板制成坚固的盾牌,用来抵挡敌人的箭矢。再把渔网浸满桐油,点燃之后从城楼上扔下去,定能阻滞敌军一阵!”
城里的百姓们听闻此计,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之火,纷纷踊跃响应。青壮年们扛着工具,浩浩荡荡地向江湾奔去,争先恐后地拆解漕船;老人和孩子也没闲着,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四处收集桐油与干草,整个安庆城因众人的行动而忙碌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竟又隐隐透出几分生机与活力。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还没等他们准备妥当,城楼上负责了望的斥候突然惊恐万分地大喊:“大人!不好了!狼兵又来攻城了!这次他们不仅带着高耸入云的云梯,还有……还有威力巨大的回回炮!”
张睿闻言心中一凛,来不及多想,快步登上城楼。当他极目远眺时,只见狼兵的队伍里,赫然多了五辆气势汹汹的回回炮战车,显然是严东从宁王那里紧急调来的援兵。此时,回回炮的配重石已被绞盘缓缓吊起,那黑洞洞的炮口正死死对准安庆的东门——那里是整座城墙最薄弱的地方,一旦被轰塌,狼兵必将如潮水般涌入城中。
“快!全体人员迅速赶往东门!”张睿当机立断,大声下达命令。士兵们与乡勇们闻令而动,如离弦之箭般向东门奔去。可刚跑到半路,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轰隆!”东门的城墙瞬间被回回炮轰开一道足有一丈宽的巨大缺口,狼兵们高举着云梯,如饿狼般朝着缺口疯狂扑来。
张睿怒目圆睁,猛地拔出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绣春刀,振臂高呼:“兄弟们!守住缺口!安庆在,我们在!”在他的鼓舞下,士兵们与乡勇们群情激昂,纷纷呐喊着冲向缺口,与狼兵展开了殊死搏斗。
可就在战斗正酣之时,城南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一名满脸灰尘、气喘吁吁的乡勇跌跌撞撞地跑来报告:“大人!不好了!城南的窝棚区里,有流民偷偷打开了角门,大批狼兵已经从角门冲进来了!”
张睿心头猛地一沉——果然是内奸作祟!那些平日里暗中往城外扔纸条传递消息的流民,果然是宁王安插在城内的内应。他当机立断,立刻分出一半人手前往城南堵截角门。然而,此时东门的狼兵已突破缺口,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进城的狼兵越来越多,安庆城的防线开始摇摇欲坠,渐渐被撕开一道道口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激昂嘹亮的号角声——那是边军独有的号角!张睿猛然抬头望去,只见东北方向的官道上,一支骑兵正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疾驰而来,黑色的战旗随风飘扬,上面赫然绣着一个大大的“周”字,正是周昂率领的边军!
“援军来了!”城楼上的士兵们见状,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士气瞬间大振。他们纷纷挥舞着武器,朝着狼兵发起猛烈反击。严东见边军突然到来,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连忙慌乱地下令撤退。那些已经进城的狼兵也顾不上许多,纷纷转身往外逃窜,却被如狼似虎的边军骑兵追上,斩杀大半。
周昂带领边军一路冲锋陷阵,很快便冲到城下。他翻身下马,步伐矫健地快步走到张睿面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张大人,让你久等了!南京的许尚书特意派我绕山路赶来支援,总算赶上了这场恶战!”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袋还带着体温的干粮,递给张睿:“这是路上带的一点吃食,先给兄弟们垫垫肚子吧。”
张睿双手郑重地接过那包干粮,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粗布包裹,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干粮还带着些许余温,混着灶灰的气息钻入鼻腔,让他喉头一哽——这已是城中最后的存粮之一了。他抬眼望向递来食物的士兵,对方眼眶凹陷却强撑着笑意,那模样让感激如潮水般漫过心间,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热泪被他狠狠憋了回去。
可还未等紧绷的肩胛松下半分,周昂已快步凑近,面色凝重得像浸过墨汁,压低的声音裹着夜风钻进耳蜗:“大人,有个极坏的消息……京城那边乱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城墙砖石,每一下都似敲在人心上,“浙党余孽纠集了部分京营兵马,此刻正堵在杨阁老府邸门前叫嚣,指控他‘纵容边军擅离防区’。朝堂吵作一团,杨阁老被缠得脱不开身,短期内根本调不动更多援军。”话音未落,又补上一句更揪心的:“更糟的是,宁王的主力大军距安庆只剩五十里路程,按脚程推算,明日拂晓便会兵临城下。”
张睿只觉耳边嗡鸣作响,眼前仿佛浮现出敌军旌旗遮天的骇人景象。虽说先前有五百骑边军星夜驰援赶来,但与宁王麾下一万五千精锐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更何况其中还混杂着凶残的倭寇和惯战山地的狼兵,那些獠牙般的弯刀、淬毒的箭矢,光是想想便让人脊背发凉。真正令他寝食难安的是京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若朝中扯皮不止,后续援军迟迟不到,此刻看似缓解的危机不过是镜花水月。
暮色四合时,安庆城的街巷渐次亮起昏黄的灯火。士兵们三三两两围坐在篝火旁,捧着粗陶碗里的糊糊粥汤,冻僵的脸庞终于有了几分活气;乡勇们互相打趣着分发仅有的咸菜,笑声随着火星噼啪跃动。然而城楼之上,张睿、崔文与周昂却如三尊石像般伫立,案头的羊皮地图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三人的目光死死钉在标注着“宁王主力”的朱砂箭头上,那抹刺目的红正随着更漏悄然逼近。城内暗流涌动,前日刚揪出的内奸不过冰山一角,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人趁夜打开城门?而远在京城的杨廷和,此刻是否已被政敌的唾沫星子淹没?
陡然间,城外传来异样的响动。不是战马嘶鸣,亦非金铁交鸣,倒像是千百把铁锹同时凿入冻土的声音。张睿霍然起身,袍角带翻了案头的茶盏,褐黄的茶渍在地图上洇开一片污渍。他挥手召来亲卫:“速去探查!”须臾之间,斥候满身尘土冲回禀报:“大人!宁军正在城外挖掘环城壕沟,看这架势是要将安庆团团围困,断我等所有退路!”
张睿踱至女墙边缘,夜风卷起他的鬓发。远处火光连天,隐约可见人影如蚁群般蠕动,镐头撞击地面的节奏整齐得令人心悸。他攥紧腰间佩剑的雕花剑柄,骨节咯吱作响——明日朝阳升起之时,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决战便要拉开帷幕。而在数十里外的宁王大帐内,严东阴鸷的目光正掠过桌上那张安庆城防密图,红笔圈注的位置赫然写着“最后一处民间粮窖”。那里藏着百姓用性命护下的口粮,也是整座孤城最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