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你没说破的那句，锅替你吼了（2/2）

病床上的母亲枯槁得像一截风干的树枝，看见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却也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苏晚星站在床边，喉咙里同样像是堵着滚烫的棉花，千言万语，竟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沉默，是她们之间最熟悉的语言。

她默默转身，走进了那间承载了她所有童年记忆的厨房。

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熟练地起锅，烧水，然后故意将煤气灶的火开到最大。

蓝色的火苗“噼啪”作响，像一头暴躁的野兽，也像她此刻翻江倒海的心。

母亲不知何时下了床，虚弱地倚在厨房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许久，她突然走进来，拿起沉重的木质锅盖，“哐”的一声，重重盖在了锅上，熄灭了所有的声响。

苏晚星背对着她，手一顿，随即回手又将锅盖猛地揭开，任由水蒸气和声响再次喷涌而出。

她拿起锅铲，在空锅里用力地翻炒了几下，发出“刺啦刺啦”的尖锐噪音。

母亲再次上前，又一次“哐”地盖上锅盖。

她再揭开，再炒，再盖。

一开一合，一收一放，像一场无声的问答，更像一场压抑了多年的争吵。

最后，母亲颤抖着从冰箱里端出一碟她亲手腌制的泡菜，放在灶台上。

苏晚-星的动作停住了。

她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那熟悉的、带着微辣的酸爽瞬间引爆了她的泪腺。

她强忍着，拿起锅铲，在冰冷的灶沿上，轻轻磕了一下。

“铛。”成了。

母亲浑身一颤，浑浊的眼中终于滚下两行热泪。

苏晚星也转过身，泪流满面。

陆野得知消息后，没有打一个电话。

他知道，任何语言在苏晚星此刻的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默默地在“野食”打烊后的后厨，并排架起了三口锅：一口是他祖传的铜锅，一口是苏晚星惯用的铁锅，还有一口，是他们一起淘来的，炖汤用的砂锅。

铜锅代表他，铁锅代表她，砂锅，代表他们。

每天深夜十一点整，他会准时开始敲击。

用锅铲、用汤勺、用不同的力度和节奏，敲击着三口锅，用一种独属于他们的摩斯密码，日复一日地传递着同一句话。

苏晚星在老家的厨房里，戴着耳机，一遍遍听着小舟偷偷录下的音频。

灶台的火光映着她脸上的泪痕，她听着那段熟悉的、混杂着三种不同音色的敲击声，一字一句地在心里破译出来：

“火……没……灭，我……在……烧。”

她擦干眼泪，拿起手机，对着话筒，抄起手边的炒锅，狠狠回击了三长两短。

“知道了，别啰嗦。”

小舟把这段“锅语情书”偷偷发给了小满。

精通音律的小满在好奇心驱使下，用专业软件分析了这段音频。

结果，一个惊人的发现让他汗毛倒竖——陆野每一次敲击铜锅的音频振动频率，竟然与他们初遇那晚，陆野为了救她，将热油泼向绑匪时，油滴爆裂的频率，完全一致！

苏晚星返程的前一夜，母亲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手绣的抹布塞给她，上面用粗糙的针脚绣着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座老式灶台，和紧挨着的两口锅。

她带着这块抹布回到了“野食”。

彼时，陆野正在后厨，进行着他每日的“敲锅仪式”。

苏晚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自己的灶台前，拿起铁锅和锅铲。

就在陆野敲下代表“我”的铜锅声时，她突然手腕一振，用自己的锅铲，敲响了铁锅。

“铛！”

一浑厚，一清亮。

两道声音在空旷的厨房里交织、碰撞，竟意外地合出了一段粗糙却异常和谐的旋律。

陆野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惊愕与温柔。

苏晚星耸了耸肩，嘴角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眼眶却微微发红。

“你敲你的，我吼我的——反正锅都听懂了。”

话音落下，她再次举起了锅铲。

陆野看着她，也缓缓举起了自己的锅铲。

镜头缓缓拉远，在氤氲的灯光下，两只紧握着锅铲的手，在空中轻轻一碰。

“铮”的一声轻响，仿佛一个迟来却从未缺席的应答。

应答声在静谧的后厨里回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

然而，当陆野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时，苏晚星的目光却越过了他，落在了那口代表着“他们”的砂锅上。

她的笑容未变，但眼神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像灶膛里一撮被风吹亮的新火，悄然地、执拗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