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倒数第四天(1/2)

福安如同投入静湖的一枚石子,涟漪虽暂未扩散至整个宋府,却实实在在地搅动了暖梨轩方圆之内的空气。

他的存在感并不张扬,甚至可以说过分安静规矩。叶绿按吩咐给他安排了离主院不远不近的一间厢房,他每日除了清晨准时到宋愿梨院外问安,听候有无差遣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房里,或是在府中僻静处走动,默默记着路径、认着人脸,姿态低得几乎让人忽略。

但阿执无法忽略。

只要想到有这么一双属于嬴昭渊的眼睛,正无声无息地落在宋府的屋檐下,落在他和宋愿梨的生活边缘,他心头那根刺就时时作痛。

晨起练武时,他会下意识地瞥向福安厢房的方向;与宋愿梨一同用膳,听到门外哪怕最轻微的脚步声,他背脊也会瞬间挺直;甚至夜里拥着宋愿梨入睡,那些激烈的缠绵时刻,他脑中也会荒谬地闪过一个念头——隔墙是否有耳?

这种无处不在的隐晦压力,让阿执变得有些焦躁,又有些异常黏人。仿佛要通过加倍地占据宋愿梨的时间与注意力,来对抗那股无形的窥视与侵入。

这日午后,宋愿梨正在书房查看大婚各项事宜的最终清单,阿执便挨在她身边坐着,也不说话,只是手臂环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册子上,却显然心不在焉。

“娘子,”他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过两日便是纳征之礼了,二殿下那边……会亲自来吗?”

纳征,即男方向女方正式送聘礼。嬴昭渊以平夫身份入赘,理论上这纳征之礼更为复杂,既要有皇室对郡主的赏赐体面,又要有“入赘”的特定流程。他是否会亲自到场,是个未知数,也是阿执心头另一重悬石。

宋愿梨笔尖一顿,侧头看他:“按照礼部和太女殿下定的章程,纳征当日,昭渊会派遣宫中得力的内官和女官,携正式聘礼前来。他本人……依礼不必亲至。”她顿了顿,补充道,“毕竟,这并非寻常嫁娶。”

听到“不必亲至”,阿执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蹙起眉:“那……福安这几日,就是在忙这些?”他意指福安看似安静的走动与观察。

“或许。”宋愿梨放下笔,转过身,捧住他的脸,“阿执,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替昭渊记下什么,还是担心……纳征那日,会有什么变故?”

阿执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略带不安的脸。他不想显得如此小家子气,可情绪难以控制。“我不知道,娘子。”他有些挫败地将额头抵上她的,“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在暗处看着的感觉。不喜欢我们的生活,一点点被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填满。”他指的是那些源源不断、象征着嬴昭渊存在和皇室恩典的箱笼,也包括福安这个人。

宋愿梨心中了然,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明白。但阿执,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拒绝。唯有接受,然后……”她指尖点在他心口,“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无论来什么,都无法动摇我们自己的日子。”

她拉起他:“走,陪我去库房看看。昨日送来的那些宫缎,据说花色极好,正好给你我做几身新衣。”

库房里,新增的箱笼占据了不小的角落。宋愿梨命人打开其中一箱,果然是流光溢彩的云锦宫缎,在略显昏暗的库房里依然闪烁着华贵的光泽。另一箱则是成套的精美首饰,金玉宝石,巧夺天工,价值不菲。

阿执的目光掠过那些璀璨之物,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唇线抿得更紧。这些过于精美昂贵的东西,与他熟悉的、属于宋愿梨的简雅大气格格不入,更像是某种昭示所有权和财富的标记,刺眼得很。

宋愿梨却似毫无所觉,捡起一匹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在阿执身上比了比,笑道:“这颜色衬你,做件外袍定然好看。”

阿执垂眸看着她带着笑意的侧脸,心中那股郁气忽然就散了些。无论送来多少珍宝,此刻为他挑选衣料、眼中带着真切欣赏和愉悦的人,是她。他握住她拿着布料的手,低声道:“娘子说好,便是好。”

两人正说着,库房门口光线一暗。福安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站在那里,垂首恭敬道:“郡主,姑爷。奴才刚去前院寻叶绿姐姐回话,路过此处,见门开着,便过来瞧瞧。可有什么需要奴才搭把手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姿态也无可挑剔,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热心前来帮忙。

阿执的身体瞬间绷紧,环在宋愿梨腰间的手臂也骤然用力。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门口的福安。那眼神里没了平日在宋愿梨面前的柔软依赖,而是属于军人的锐利和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库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宋愿梨能感觉到阿执手臂的力道和身体的僵硬。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然后才看向福安,神色平淡:“不必了。这里无事,你自去忙吧。”

福安似乎并未感受到阿执目光中的冷意,依旧恭顺地应了声“是”,又行了一礼,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后。

“他故意的。”阿执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的怒气,“什么路过,分明是寻着动静来的。”

宋愿梨转过身,安抚地环住他的腰,仰头看他:“是故意的又如何?他总要找机会露面,总要熟悉府中各处。阿执,你若次次都如此反应,岂不是正合他意,让他觉得拿住了你的情绪?”

阿执胸膛起伏,知道她说得对,可那股被冒犯、被窥探的感觉实在糟糕。“我只是……厌恶他看你的眼神。”虽然福安始终垂着眼,但阿执就是觉得,那恭敬的表象下,藏着对宋愿梨不动声色的打量和评估,那是属于嬴昭渊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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