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已修改(2/2)
宋愿梨一手端着瓷盏,小口啜饮着酸甜的蜜汁,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他头顶,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梳理着他鬓边的短发。阿执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似咕噜的满足喟叹,在她膝头蹭了蹭,像只彻底放松的大型犬。
时间就在这静谧中缓缓流淌。喝完了蜜汁,阿执将杯盏收走,又拧了热帕子来给她擦手。之后,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本游记,挨着她坐在榻上,却并不自己看,而是翻开来,指着其中一幅描绘南地风光的插画,低声问她:“娘子可想去这样的地方看看?”
宋愿梨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画上是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倒是别致。”
“等以后……”阿执的话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翳,但很快被更深的温柔覆盖,“等以后有机会,我陪娘子去。我们去坐乌篷船,看细雨打在河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他的声音低缓,带着憧憬,仿佛那幅画面已然在眼前展开。
宋愿梨没有接“以后”的话茬,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看着那画册。“嗯,听着不错。”
阿执便不再多言,只将手臂伸过来,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慢慢翻动着书页,偶尔低声念上一两句他觉得有趣的描述。他的声音本就清朗,放低了念来,有种别样的温和磁性。阳光暖暖地照着,窗棂的影子慢慢偏移,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他低低的诵读声交织在一起,构筑出一个与世隔绝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宁静午后。没有激烈的缠绵,没有不安的试探,只有最寻常的依偎与陪伴,却仿佛能一直这样持续到地老天荒。
阿执的心,在这片静谧的暖洋里,被泡得酥酥软软。那些关于“过两日”的隐忧,那些对另一个人即将闯入的惶恐,似乎都被这安稳的、实实在在拥有着她的当下,暂时逼退到了角落。他只知道,此刻她在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呼吸相闻,体温相暖。这就够了,至少此刻,足够了。他偷偷收紧了些环着她的手臂,将脸贴了贴她的发顶,无声地确认着这份真实。
他念书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停了。并非倦怠,而是某种更深的沉溺。书册滑落榻边,他全然未觉,只是侧过身,将脸埋进她腰腹间柔软的衣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温热的气息隔着一层薄绸熨贴着她的皮肤。
“怎么了?”宋愿梨的手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他肩头。
“没怎么。”阿执的声音闷闷的,手臂环住她的腰,收紧,“就是觉得……像梦一样。”他顿了顿,像是怕惊扰了这片静谧,声音压得更低,“怕一眨眼,娘子就不见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傻气。宋愿梨却听懂了。这几日极致的亲密与独占,像一场过于甜美的幻境,反而让这习惯了动荡与分离的武人,生出了患得患失的恍惚。
她没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手指落在他后颈,那里肌肉微微紧绷。她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力道适中,带着安抚的意味。“傻阿执,”她轻声道,“我就在这儿,能跑到哪里去?”
阿执在她手下放松了些,却依旧不肯抬头,仿佛这黑暗而温暖的怀抱是他的龟壳。“哪里都不许去。”他咕哝着,带了点蛮横,更像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宋愿梨由着他,指尖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往下,一节一节,感受着他肌理分明的背脊在她手下逐渐松弛。阳光又偏移了几分,从她肩头滑落,照亮了榻边地毯上一小片繁复的花纹。屋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窗外极远处隐约的、被府墙隔绝了的市井声。
又过了许久,阿执才像是终于从那种恍惚的患得患失中挣脱出来。他抬起头,眼眶周围有些许压出的红痕,眼神却清亮了许多。他望着她,忽然问:“娘子,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烦?整日黏着你,什么正事也不做。”
宋愿梨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不会。”她抬手,指尖抚过他英挺的眉骨,“我喜欢你这样。”这话并非敷衍。她见过他在人前沉稳干练的模样,也见过他战场上凛然不可侵犯的锋芒,唯独这卸下所有防备、只对她一人展露的黏糊与依赖,是她独享的,让她感到一种被全然信任和需要的、隐秘的满足。
阿执的眼睛亮了,像是被这话注入了活力。他蹭地坐直身子,依旧挨着她,却不再沉溺于那种不安的拥抱。“那……娘子想做什么?我陪娘子。”他像是急于证明自己并非只会“烦”她,眼神里带着点跃跃欲试。
宋愿梨环顾了一下内室,目光落在墙角一张闲置的琴桌上,上面蒙着的锦缎落了些薄灰。“许久未抚琴了,”她随口道,“琴弦怕是都松了。”
阿执立刻起身:“我去取来!”他动作很快,小心地将那张不大的琴桌搬到榻前光线明亮处,又仔细拂去灰尘。琴是张普通的桐木琴,并非名器,却是她幼时习琴所用,一直留在暖梨轩。
宋愿梨净了手,在琴前端坐。指尖轻触琴弦,果然音色有些暗哑。她调试着琴轸,手法熟练。阿执就盘腿坐在她对面不远的地上,背靠着榻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不懂音律,看不懂她指尖在琴弦上勾挑抹剔的玄妙,只觉得她垂眸调音的模样,沉静美好得像一幅古画,连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为之停滞。
调好了音,宋愿梨信手拨了几个泛音,清越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荡开。她并未弹奏完整的曲子,只是随心所欲地,让指尖在七弦上流连。有时是几个清泠如泉的音节,有时是一段悠长婉转的旋律,不成调,却自有随性的意趣。阳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和光润的琴弦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阿执听得入神。他不是在听曲,他是在看她。看她低垂的睫,看她微微抿起的唇,看她指尖起落间手腕柔和的弧度。琴音在他耳中化作了她此刻心绪的延伸,或宁和,或轻快,或偶尔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连她自己也未必察觉的怅惘。他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仿佛要通过眼睛,将这幅画面永远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