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笏影浮光(2/2)

朝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百官依次退出垂拱殿,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心事。

赵泓注意到,郭谦在离开时,与杜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风雨欲来。

在殿外长廊,赵泓快步追上臻多宝。

“你太冒险了。”他压低声音,“在朝堂上要求设立诏狱,这是将自己置于火上烤。”

臻多宝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晨光透过廊窗,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从决定弹劾魏纯卿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在火上了。”他微微一笑,“倒是赵兄,此次护卫审理,务必小心。魏党绝不会坐以待毙。”

赵泓皱眉:“你明知危险,为何还要请命参赞审理?完全可以交由三司办理。”

“有些路,必须自己走。”臻多宝的目光望向远处宫墙,“老师当年就是因为太过信任他人,才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赵泓还想再说什么,臻多宝却已经拱手告辞:“赵兄,审理明日开始,你我各自珍重。”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泓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前的瓷片。

天地有清朗,人心有公道。

但在这深宫之中,清朗与公道,往往需要以血来换取。

回到殿前司衙署,赵泓立即开始部署。他挑选了五十名最可靠的亲兵,分成三班,日夜护卫御史台狱。

“记住,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案犯和证物。”赵泓沉声吩咐,“特别是郭谦、杜敏等人,若是他们前来,务必立即禀报。”

副将领命而去后,赵泓独自坐在衙署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昨日太后获救太过顺利,今日朝堂上郭谦等人的反应也太过平静。以魏纯卿的老谋深算,不可能没有后手。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御史台的方向。臻多宝此时应该已经在御史台狱,开始审讯了吧?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进来:“指挥使,有情况。”

“讲。”

“我们的人在巡视时,发现御史台狱后方的小巷内有可疑人影。追捕时,对方服毒自尽了。”

赵泓猛地转身:“尸体呢?”

“已抬到停尸房。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亲兵犹豫了一下,“在他的鞋底,发现了这个。”

亲兵递上一枚小小的铜牌,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猎鹰。

赵泓瞳孔猛缩。这是北辽细作组织的标志——飞鹰卫。

魏党竟然与北辽细作有直接联系!

他立即抓起佩刀:“加派人手,护卫御史台狱!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赵泓大步走出衙署,翻身上马,向御史台疾驰而去。

希望还来得及。

而此时在御史台狱内,臻多宝正面对着他审讯的第一个证人——前河北西路转运使,刘明远。

“刘大人,账册上清楚记载,你于去岁三月,送给郭谦白银三千两。可有此事?”

刘明远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下官...下官是被迫的!若是不送,郭谦就要罢免下官的官职!”

“所以你就虚报军粮采买,克扣边军粮饷?”臻多宝语气严厉,“你可知因为你的行为,边境将士半年无饷,饿着肚子守边关?”

刘明远跪地痛哭:“下官知罪!下官愿指证郭谦,只求御史大人饶下官家小一命!”

臻多宝正要再问,狱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皱眉起身,推开审讯室的门。只见走廊尽头,赵泓带着一队亲兵匆匆赶来。

“立即停止审讯,所有人转移到安全之处!”赵泓声音急促。

“发生什么事了?”臻多宝问。

赵泓将铜牌递给他:“北辽飞鹰卫的人出现在附近,我怀疑他们要灭口。”

话音刚落,狱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

“火药!”赵泓脸色大变,一把拉住臻多宝,“快走!”

狱内顿时大乱。犯人的惊叫声、狱卒的呼喊声、兵甲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在混乱中,臻多宝看见一道黑影从走廊尽头闪过,手中寒光直指刘明远的囚室。

“小心!”他大喊。

赵泓反应极快,拔刀上前格挡。金铁交鸣声中,那黑影一击不中,立即后撤,转眼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追!”赵泓下令,几名亲兵应声追去。

臻多宝快步走到刘明远囚室前,只见刘明远瘫倒在地,胸口插着一支小巧的弩箭,已然气绝。

灭口成功了。

赵泓返回时,面色铁青:“来人身手极好,像是专业的杀手。”

臻多宝蹲下身,仔细检查那支弩箭。箭镞呈暗蓝色,显然淬了剧毒。箭尾刻着一个细微的鹰头标记。

“飞鹰卫的追魂弩。”他轻声说,“见血封喉。”

赵泓皱眉:“他们为何要杀刘明远?他不过是个转运使。”

“因为刘明远知道的,不止行贿一事。”臻多宝站起身,目光凝重,“我怀疑,他还知道魏党与北辽交易的具体渠道。”

狱外火光闪烁,人声鼎沸。显然刚才的爆炸引起了骚乱。

赵泓示意亲兵加强戒备,然后拉着臻多宝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

“多宝,此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北辽飞鹰卫直接介入,意味着魏党的通敌行为,可能不仅仅是交易,而是...合作。”

臻多宝点头:“我也有此怀疑。所以必须尽快审讯其他关键证人,在他们全部被灭口之前。”

“太危险了!”赵泓反对,“今日之事证明,对方已经狗急跳墙。你继续参与审讯,就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臻多宝却笑了:“赵兄,从决定弹劾魏纯卿的那刻起,我就已经是他们的目标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向关押其他证人的囚室走去:

“时间不多了,我们继续吧。”

赵泓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文死谏”。这些文人手中的笔,有时比武将的刀更加锋利,也更容易折断。

他快步跟上,与臻多宝并肩而行:

“既然如此,我陪你。”

臻多宝微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狱中,如阳光穿透乌云。

“好。”

狱外,夜色渐深。皇城中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暗夜中的星辰,明明灭灭。

笏影浮光间,权力与正义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