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10月16日·第六日黄昏至深夜 降临时刻(1/2)
黄昏六点,天色开始暗下来。
指挥部里,最后的倒计时开始了。巨大的电子屏上,红色的数字跳动着:04:00:00。四小时后,一切都会结束。
我们围在医疗室外的走廊里,等着涂山长老完成唤醒前的最后准备。李杞在检查每个人的装备——特制的防护服已经穿好,表面流淌着细密的符文微光;武器全部做过规则适应性处理,弹匣里压满了刻着破魔纹的子弹;背包里有能量剂、止血绷带、以及……一小瓶氰化物胶囊。这是索菲亚悄悄给我的,她说如果仪式失败,又被规则实体包围,至少可以选个不那么痛苦的结局。
我没拒绝,收下了。
沈星河在调试六个规则稳定锚,把它们连接成一个阵列。按照计划,这个阵列将在我们进入核心区后展开,在仪式期间维持一个半径三十米的相对稳定空间,抵抗千旱之主投影的规则辐射。
“阵列能维持多久?”我问。
“理论上是四十分钟,但实际可能只有二十分钟。”沈星河没有抬头,手指快速在金属盘上滑动,“千旱之主完全显化时,规则辐射强度会呈几何级数增长。阵列会像蜡烛一样被快速消耗。”
二十分钟。仪式预计需要七分钟。
理论上够用。
理论上。
晚上七点,涂山长老从医疗室里出来。她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银发几乎全白了。施展锁魂术的消耗远超预期。
“可以唤醒了。”她的声音沙哑,“但我要提醒你们——她醒来后的状态,可能和你们预想的不一样。记忆的缺失不是均匀的,可能呈现碎片化、跳跃性。她可能记得三年前的事,却忘了昨天;可能记得你的名字,却忘了你们的关系。”
“我明白。”我说。
“还有,”长老看向我,眼神复杂,“如果她表现出攻击性,或者完全失去理智……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沉默地点头。
医疗室的门打开了。我走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
宥乔躺在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监测仪器。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的红润,呼吸平稳,看起来就像个熟睡的女孩。我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指尖微微蜷缩,回握住了我。
“宥乔。”我轻声唤她。
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里,冰蓝色的纹路消失了,恢复成了正常的深棕色。但眼神很陌生——不是冷漠,是茫然。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问:“你是……谁?”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叫谢柏良。”我说,声音尽量平稳,“是你的丈夫。”
“丈夫……”她重复这个词,眉头微皱,像是在记忆里搜索,“我有……丈夫吗?”
“有。”我抬起我们相握的手,让她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这是我们的婚戒。你戴了快两年了。”
她看着戒指,又看看我,眼神里的茫然渐渐褪去,被一种更深的困惑取代:“我……我记得戒指。是我挑的,在……在成都的一家小店。但我不记得……为什么会在那里……”
记忆碎片化了。她记得戒指,但不记得买戒指的人;记得地点,但不记得情感。
“没关系。”我握紧她的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尝试坐起来,我扶着她。她环顾四周,看着医疗室里的仪器、墙壁、窗户,眼神像初生的婴儿在观察世界。
“这是哪里?”她问。
“铁山指挥部,一个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因为……我们正在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我斟酌着用词,“再过三个小时,我们要去一个地方,做一件能救很多人的事。”
“救人……”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会救人吗?”
“你会。”我轻声说,“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勇敢的人。”
她抬起头看我,眼神清澈:“你……喜欢我?”
“我爱你。”我说,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比爱这个世界更爱你。”
她怔住了,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害羞的话。这个反应让我心头一酸——她还是那个宥乔,即使记忆破碎了,骨子里的羞怯和温柔还在。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李杞的声音传来:“谢队,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该走了。”我对宥乔说。
“去哪里?”
“去结束一切。”
我帮她穿上外套——一件特制的防护服内衬。她配合地伸手、转身,动作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肌肉记忆还在,即使意识记忆破碎了。
走出医疗室,所有人都看着她。李杞、沈星河、索菲亚、涂山长老、阿劲……他们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担忧,有不舍。
宥乔有些局促地往我身后躲了躲,小声问:“他们……都是谁?”
“朋友。”我说,“都是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晚上八点整,我们出发。
两架直升机在夜色中起飞,朝着赤谷方向飞去。我和宥乔、沈星河乘坐第一架,李杞、索菲亚和四名骑士乘坐第二架。阿劲留在指挥部负责通讯协调,涂山长老留下照看胡瑶。
机舱里,宥乔靠在我肩上,看着窗外的夜色。下方的戈壁滩在黑暗中延展,偶尔能看到暗红色的光点——那是游荡的规则实体。
“那些光……是什么?”她问。
“敌人。”我说。
“我们要去打败它们?”
“嗯。”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好像……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在黑暗里飞行,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然后你在我身边。”
“那不是梦。”我说,“是记忆。”
“记忆……”她重复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它的含义,“如果记忆会消失……那我还是我吗?”
“你是。”我握住她的手,“即使忘记了一切,你还是赵宥乔。你的善良,你的勇敢,你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别人的本能……那些东西,刻在灵魂里,不会消失。”
她没说话,只是更加紧紧地靠着我。
晚上八点四十分,直升机在预定降落点悬停。这里距离赤谷核心区还有三公里,再往前规则湍流太强,直升机无法靠近。
我们索降落地。脚踩在沙石地面上的瞬间,我就感觉到了异常——地面在微微震动,空气中有种低频的嗡鸣声,直接作用于骨髓深处。远处,赤谷中心那个黑色空洞的方向,暗红色的光芒像脉搏一样闪烁,每次闪烁,周围的规则就会剧烈波动一次。
沈星河立刻启动了规则稳定锚阵列。六个金属盘漂浮在我们周围,展开一个淡金色的球形力场,将我们包裹在内。力场外,空气的扭曲肉眼可见,像是隔着滚烫的蒸汽看东西。
“走!”索菲亚在前方开路,骑士小队呈菱形队形护卫。
我们开始向核心区突进。
第一波袭击来得比预想中快。
走出不到五百米,两侧的乱石堆后突然涌出了几十个暗红色的胶质体——不是侦察兵,是更庞大的、形态更加不稳定的东西。它们像是被随意捏合的肉块和岩石的混合物,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腐蚀的痕迹。
“污染聚合体!”沈星河喊道,“千旱之主在加速投送力量!”
索菲亚和骑士们已经开火。圣银子弹射入那些聚合体,炸开一个个窟窿,暗红色的液体喷溅出来,落地后继续蠕动、试图重新聚合。但子弹上刻印的神圣符文起了作用——被击中的聚合体发出无声的尖叫,身体开始崩解。
李杞用突击步枪点射,每一枪都精准命中聚合体中央的“核心晶簇”——那是它们规则结构的枢纽。晶簇炸裂,整个聚合体就会溃散成无害的灰烬。
我护着宥乔,右手持枪,但左手打着石膏,行动不便。宥乔躲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眼神惊恐但不退缩。
一个聚合体突破了火力网,朝我们扑来。我举枪瞄准,但左手无法稳定枪身,准星晃动。
就在它即将扑到的瞬间,宥乔突然从我身后冲了出去。
不是鲁莽的冲撞——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右手在虚空中一抓,乳白色的光芒从掌心涌出,凝聚成一把半透明的、边缘流淌着冰蓝纹路的光剑。
光剑斩过聚合体,没有物理切割感,但聚合体在接触光剑的瞬间,整个规则结构被“冻结”了。它僵在原地,然后像沙雕一样崩塌,散落一地暗红色的晶屑。
宥乔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光剑,眼神震惊:“我……怎么会……”
“这是你的能力。”我走到她身边,“静滞之力,可以冻结规则的运转。”
“我……不记得……”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但身体……自己就动了……”
肌肉记忆,加上本能。即使意识层面忘记了如何使用能力,她的灵魂还记得。
“小心!”沈星河突然大喊。
地面剧烈震动,前方的沙石突然隆起,一个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那东西像一条由无数骸骨和岩石拼接成的巨蟒,直径超过两米,长度至少二十米。骸骨表面覆盖着暗红色的结晶,每一节骨节都是一个独立的黑色旋涡,疯狂旋转,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规则污染。
“规则蠕虫!”沈星河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恐,“千旱之主在现实层面的‘器官雏形’!它已经准备好在这个世界‘扎根’了!”
巨蟒昂起头——如果那能算头的话。那是一个由三颗巨大颅骨拼接成的结构,中央镶嵌着一颗篮球大小的暗红色晶石,晶石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个不断变换的几何图案,像是某种活着的、在思考的数学公式。
晶石光芒大盛,一道暗红色的光束射向我们。
索菲亚举起一面银色的盾牌——盾牌表面刻满了神圣符文。光束击中盾牌,符文瞬间亮到刺眼,盾牌表面开始龟裂、熔化。索菲亚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击退三米,单膝跪地,盾牌碎成了十几块。
“圣光庇护!”她嘶吼着,剩余的骑士同时举剑,剑尖射出金色的光束,交织成一张光网,暂时挡住了第二道攻击。
但巨蟒扭动身体,尾部横扫过来。那力量不是物理层面的,是规则层面的“冲击”——所过之处,地面被犁出一道深沟,沟壁呈现出诡异的几何结晶化。
李杞扔出两枚高爆手雷。爆炸的火光在巨蟒体表绽放,但只炸碎了几片骸骨,暗红色的液体涌出,瞬间就修复了损伤。
“常规攻击没用!”沈星河吼道,“它的规则结构已经接近稳定,需要更高阶的规则干预!”
宥乔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柏良……我好像……知道怎么对付它……”
“怎么做?”
“它核心的那个晶石……是规则结构的‘节点’。”她的瞳孔深处,冰蓝色的纹路开始重新浮现,虽然很淡,“如果用静滞之力冻结节点……它的整个结构就会暂时‘僵死’……”
“你能做到吗?”
“我……试试。”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合拢。乳白色的光芒再次涌现,但这次不是凝聚成剑,而是像藤蔓一样从她掌心生长出来,在空中蜿蜒、延伸,朝着巨蟒头部的晶石探去。
巨蟒似乎察觉到了威胁,三个颅骨同时张开嘴——如果那能算嘴的话。暗红色的能量在口中汇聚,三道更粗的光束射向宥乔。
“保护她!”我吼道,挡在她身前。
索菲亚和骑士们再次展开光网。李杞把所有剩余的手雷全部扔出去,在光束路径上引爆,用爆炸的冲击波干扰能量束的凝聚。沈星河全力维持稳定锚阵列,金色力场忽明忽暗,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乳白色的光藤终于接触到了晶石。
接触的瞬间,宥乔浑身剧震,七窍再次渗血。晶石内部的规则结构正在疯狂抵抗,试图污染、吞噬她的静滞之力。但她咬牙坚持着,光藤像根须一样扎入晶石,冰蓝色的纹路沿着藤蔓蔓延,渗入晶石深处。
巨蟒发出无声的嘶吼——整个空间的规则都在震颤。它的动作开始迟滞,骸骨拼接处的暗红色液体凝固了,黑色旋涡的旋转速度减慢。
“就是现在!”我喊道。
索菲亚抓住机会,从腰间拔出一把银色的短矛——矛身刻满了燃烧的符文。她助跑、起跳,在半空中旋转身体,用尽全力将短矛投掷出去。
短矛化作一道银色流星,精准地刺入晶石正中央。
轰——!
晶石炸裂。不是物理爆炸,是规则结构的崩溃。暗红色的光芒像喷泉一样涌出,巨蟒的身体开始解体,骸骨一节节断裂,暗红色的液体蒸发成青烟。
但爆炸的冲击波也把我们全部掀飞。我抱着宥乔在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后背撞在一块岩石上,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宥乔在我怀里,已经昏迷了。她付出的代价太大——这次可能是“视觉”,或者“听觉”,或者别的什么。但我没时间检查了。
沈星河挣扎着爬起来,稳定锚阵列已经碎了三个,剩下的三个光芒黯淡,力场缩小到半径十米。
“还有多远?”李杞吐掉嘴里的沙土。
索菲亚看向前方,赤谷中心那个黑色空洞已经清晰可见,距离大约一公里:“全速前进,十五分钟能到。但前面……恐怕还有更多。”
确实还有更多。
接下来的路,我们遭遇了至少五波袭击。形态各异的规则实体——会分裂的结晶簇、漂浮在半空中的几何风暴、甚至还有从地底伸出的、由纯粹暗红能量构成的“触手”。每一次战斗都在消耗我们的体力和资源,每一次突破都让稳定锚阵列更加脆弱。
晚上九点五十分,我们终于抵达了核心区边缘。
这里已经不再是戈壁滩。地面完全结晶化,暗红色的晶簇像荆棘一样丛生,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前方百米处,就是那个黑色空洞——现在它的直径已经扩大到三米五,边缘闪烁着紫黑色的电弧,内部深不见底,偶尔会闪过一些难以理解的、非欧几里得的几何光影。
而在空洞边缘,站着一个人。
林晓阳。
他背对着我们,面朝空洞,黑袍在规则湍流中猎猎作响。他左耳上的银色耳钉在暗红光芒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林晓阳!”我喊道。
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已经不太像人类了。皮肤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几何纹路,像电路板一样蔓延,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但他的眼神依然是清醒的——那种“平静的绝望”更加明显,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很怪,像是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音调高低错落,“比预想的快。”
“你怎么样?”我问。
“时间不多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向我怀里的宥乔,“她醒了?”
宥乔这时候醒了过来。她看到林晓阳,眼神先是一愣,然后……竟然出现了一丝熟悉感。
“你……”她轻声说,“我认识你……在大学……”
林晓阳笑了,笑容很苦涩:“是啊,在大学。你总来我们实验室找谢柏良,每次都带自己做的饼干,说给我们补充能量。其实很难吃,但我们都会吃完。”
宥乔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我想起来了……你是林晓阳……柏良最好的朋友……”
记忆在恢复,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叙旧就到这里吧。”林晓阳看向空洞,“时间快到了。根据我的计算,十点三十八分,千旱之主的投影显化度会达到87%,是启动碰撞的最佳时刻。比原计划提前五分钟。”
他抬起手,手掌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暗红色结晶,内部有黑色的数据流在奔腾:“我已经和祂建立了足够深的连接。现在,我就是祂在这个世界的‘眼睛’和‘耳朵’。我能感觉到,祂正在从维度之外‘注视’这里,等待门完全打开的那一刻。”
沈星河检查了剩余的三个稳定锚,脸色难看:“力场最多还能维持十二分钟。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碰撞。”
“足够。”林晓阳从黑袍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立方体,递给我,“这是周老师设计的‘碰撞协调器’。把它放在你和赵宥乔之间,启动后,它会自动计算最佳碰撞角度和时机。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我建立最深连接的瞬间,启动它。”
我接过立方体。很轻,表面光滑冰凉,没有任何按钮或接口。
“怎么启动?”
“用你们的血,同时滴在立方体表面。”林晓阳说,“然后……想着对方,想着你们最想守护的东西。协调器会读取你们的‘存在性特征’,生成匹配的规则振动。”
很简单,也很难。
因为滴血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我们接受了死亡。
晚上十点二十分。
我们走到了空洞边缘。距离太近,规则辐射已经强到即使有稳定锚力场保护,皮肤也开始出现灼痛感——不是物理灼烧,是规则层面的“存在性消解”。
林晓阳站在空洞正前方,双手张开,像是在拥抱那个黑暗。他身上的暗红色纹路越来越亮,整个人开始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宥乔靠在我怀里,身体在发抖。她的记忆正在加速恢复,那些被锁魂术封印的碎片像潮水一样涌回。她想起来了——想起来我们怎么相遇,怎么相爱,怎么经历生死,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柏良……”她紧紧抓着我的衣襟,眼泪不断滑落,“我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不用道歉。”我擦掉她的眼泪,“我们是一起的,永远都是。”
沈星河在布置最后的稳定锚阵列,把三个金属盘呈三角形放置,力场收缩到最小范围,只覆盖我们五人所在的位置。力场外,暗红色的规则湍流像海啸一样翻涌,不断冲击着淡金色的屏障,屏障表面已经出现了裂纹。
李杞和索菲亚守在力场边缘,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最后袭击。但很奇怪,那些规则实体都停在了力场外,不再进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们,像是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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