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年10月13日 赤谷前夜（2/2）

他转身要走。

“等等。”宥乔忽然开口，“你在实验室……对我进行‘认知改写’的时候，为什么停下了？”

林晓阳的背影僵了一下。

“因为我在你的意识深处，看到了……光。”他没有回头，“不是规则的光，是人性的光。那种光，我在追求‘进化’的路上，已经丢掉了太多。那一瞬间，我下不去手。”

他迈步离开，很快消失在山石间。

我们沉默了很久。

“能信吗？”李杞问。

“u盘可以验证。”胡瑶说，“至于他本人……矛盾，但暂时没有敌意。”

我们继续前进。下午四点，终于抵达接应点——一处废弃的边防哨所。两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停在里面，车旁站着几个人。

阿劲第一个冲出来。他瘦了些，但精神不错，看到我们时明显松了口气，但当目光扫过我们的伤势和状态，脸色又沉了下来。

“医疗兵！”他回头喊。

几个穿着异控局制服的人跑过来，把我们扶进哨所。里面已经改造成了临时医疗站，设备齐全。

宥乔被送去深度检查灵魂损伤；我和李杞处理外伤；胡瑶也需要补充消耗的元气。阿劲在旁边简要通报情况：

“赤谷节点在二十四小时前突然活跃，能量读数达到千佛岩峰值的三倍。卫星图像显示，赤谷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规则扭曲区，物理定律在那里完全失效——石头漂浮，火焰结冰，光线弯曲。”

“门要开了？”我问。

“不是门，是‘降临场’。”阿劲调出平板上的图像，“根据圣殿骑士团共享的历史档案，类似的现象在中世纪欧洲出现过一次，当时被称为‘神罚荒漠’。持续了七天七夜后，那片区域彻底变成了规则混乱的‘死地’，至今无法进入。”

“有应对方案吗？”

“联合指挥部决定，在明天黎明发动总攻。”阿劲指着地图，“兵分三路：异控局主力从东侧强攻，吸引守军；圣殿骑士团残部——他们还有一支小队——从西侧潜入，破坏能量节点；而你们……”

他看向我们。

“你们作为‘补天’第一小队，负责最核心的任务：进入扭曲区中心，找到并摧毁‘载体仪式’的核心祭坛。根据林晓阳之前泄露的部分情报，以及我们刚破译的周明远笔记，载体仪式需要在一个特定的‘规则共振点’进行。那个点，只有宥乔的‘希望之种’血脉能准确定位。”

“为什么是我们？”李杞问。

“因为你们经历了一系列规则污染事件，身体和灵魂都产生了某种‘适应性’。”说话的是从里间走出来的一个中年人，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胸口挂着异控总局的专家铭牌，“更重要的是，宥乔女士融合了缄默修士会的‘静滞’知识，谢先生的敕邪印印魂收纳了部分规则流，胡瑶女士的涂山血脉有极强的规则抗性，李先生作为纯人类反而对规则变化最敏感。你们四个人，恰好构成了一个能在高浓度规则污染区行动的‘微型生态’。”

“生还率？”我问得直接。

专家沉默了两秒：“百分之十七。但如果不执行这个任务，让载体仪式成功，千旱之主完全降临，整个西北地区可能会在七十二小时内规则崩溃，后续连锁反应无法预测。”

百分之十七。

我们四个人互相看了看。

“我去。”宥乔的声音从医疗床边传来。她已经坐起身，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坚定，“这是我的使命。从成为‘希望之种’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我陪她。”我说。

“别想甩下我。”李杞检查着新领到的步枪。

胡瑶只是笑了笑，狐耳轻轻抖动。

阿劲的眼睛红了，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活着回来。答应我。”

“尽量。”

接下来的时间，是紧张的战前准备。专家给我们详细讲解了赤谷扭曲区的特性、可能遇到的规则异常、以及破坏祭坛的方法。林晓阳给的u盘被紧急分析，里面除了周明远的手稿，还有一份赤谷地下的结构图，标注了几条隐秘通道。

晚上九点，所有装备准备就绪。我们每个人领到了一套特制的防护服，内层有细密的符文刺绣，能一定程度上抵御规则侵蚀；武器也做了特殊处理，弹头刻了破魔纹；最重要的，是每人一支高浓度能量剂，能在关键时刻强行激发潜能，但副作用是可能造成永久性器官损伤。

宥乔在医疗室里接受了最后一次灵魂稳固治疗。出来后，她找到我，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打开看看。”她说。

我打开，里面是两枚戒指。很简单，银质，没有镶嵌宝石，但戒圈内侧刻着字——我的那枚刻着“宥”，她的那枚刻着“良”。

“什么时候准备的？”我喉咙发紧。

“离开栖湖居的时候，就带在身上了。”她拿起刻着“良”的那枚，戴在我的无名指上，“本来想等一切结束后，补一个正式的婚礼。但现在……我怕没机会了。”

我拿起另一枚，戴在她的手指上：“不会的。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办一个最盛大的婚礼，把所有人都请来。”

“嗯。”她靠在我怀里，“柏良，如果……如果我到时候忘记了很多事，你要一遍一遍告诉我。”

“我会的。每天都说。”

深夜，我独自走到哨所外。高原的星空一如既往地璀璨。胡瑶也走了出来，站在我身边。

“在想什么？”她问。

“想值不值得。”我坦白，“为了一个可能根本守不住的世界，付出我们的一切。”

“世界守不守得住，我不知道。”胡瑶仰头看着星空，“但我守护的，从来不是世界。”

她看向哨所里透出的灯光，那里有宥乔，有李杞，有阿劲。

“我守护的，是那些让我觉得‘活着真好’的人和瞬间。栖湖居的晚餐，北荒月泉的黎明，还有现在——明知赴死，却依然并肩站在这里的这一刻。”

我沉默。

“谢柏良，你记得在熔金峪，你问过我为什么帮你吗？”胡瑶轻声说，“我当时说，因为你身上有‘光’。现在我要修正一下——不是因为你有光，而是因为你在黑暗里，依然相信光。这种相信，比光本身更珍贵。”

她转身走回哨所：“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一起让某些人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数学和规则能计算的。”

我站在星空下，许久。

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发烫，像是宥乔的心跳。

凌晨三点，出发。

两辆越野车在黑暗中驶向赤谷。同车的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一支六人小队——汉斯中校不在，他在黑水失去的左臂还在适应义体，带队的是他的副官，一个叫索菲亚的女骑士，眼神锐利如鹰。

四个小时车程，无人说话。每个人都检查着自己的装备，调整着呼吸。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抵达了攻击发起位置。

赤谷，就在前方。

那不再是地理意义上的山谷。它是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不断蠕动着的规则疮疤，镶嵌在灰黄色的大地上。疮疤内部，能看到倒悬的山峰、流淌的火焰之河、凝固的闪电丛林，以及无数违反物理定律的诡异景象。疮疤边缘，暗红色的规则侵蚀像潮水一样，缓慢而坚定地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大地干裂，草木化为飞灰。

而在疮疤的正中心，一个黑色的、倒悬的金字塔虚影，正在缓缓凝聚。

千旱之主的神国投影。

“载体仪式已经开始了。”索菲亚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根据能量读数，距离完全降临还有六小时。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摧毁祭坛。”

耳机里传来指挥部的声音：“所有单位注意，攻击倒计时：五分钟。愿秩序庇佑。”

我看向身边的队友。

宥乔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凉，但很稳。

李杞检查了最后一个弹匣，对我点点头。

胡瑶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变成了完全的狐金色。

倒计时归零。

炮火撕裂了黎明。

总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