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年10月12日午后 破碎的星辰(1/2)

我在剧痛中醒来。

左肩的伤口已经麻木,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提醒我那颗子弹曾经多么接近心脏。更糟的是右臂——二十四小时的冻结期即将结束,灰白色的侵蚀区域边缘开始泛起不祥的暗红,像墨水滴在宣纸上缓慢晕染。麻木感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的、来自“概念”层面的剥离感,仿佛这条手臂正在从“谢柏良”这个存在的定义中被一点点擦除。

宥乔躺在我身边,呼吸微弱但均匀。我检查了她的脉搏和瞳孔,生命体征稳定,但她的意识像沉入了最深的海底,对外界毫无反应。七窍的血迹已经干涸,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暗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我咬开最后一支镇痛剂的包装,将药液注入左肩。清凉感暂时压住了疼痛,但大脑也因此更加清醒,清醒地感受到右臂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消失感”。

必须动起来。这里不够隐蔽,观测站的巡逻队可能已经出动搜捕。我背起宥乔——她的重量让我几乎踉跄——辨明方向,朝着地图上标注的另一个巡山人临时标记点走去。那是一个岩壁上的浅洞,距离我们大约两公里。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高原的阳光刺眼而冰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裸露的皮肤。宥乔在我背上毫无知觉,她的头靠在我颈侧,我能听到她微弱却执着的心跳。

一个小时后,我找到了那个浅洞。洞口被几块风化岩半掩,内部空间不大,但足够两人容身,且背风。我把宥乔安顿在最里面,用睡袋裹好,然后瘫坐在洞口,几乎虚脱。

右臂的侵蚀已经蔓延到手肘。我卷起袖子,看到灰白色区域边缘那些暗红色的“晕染线”正像活物一样缓慢蠕动。宥乔的冻结效果正在瓦解,而且正如她警告的——双倍速度反弹。

我摸出最后两张止血符,咬破舌尖——不能用受伤的手指了——用血激活,贴在伤口附近。符纸闪烁了一下,黯淡下去。效果微乎其微,规则层面的侵蚀不是物理伤害,道法符箓作用有限。

难道真要等这条手臂彻底“消失”?

不。不能认命。

我闭上眼睛,尝试主动感应右臂的状态。这不是传统的内视,而是尝试去“感知”那条手臂在现实规则中的“存在性锚定”。模糊中,我“看到”了——不是图像,是某种更抽象的“概念图景”:一条由无数细微光丝构成的、代表“谢柏良的右臂”的规则结构体,正被无数暗红色的、扭曲的触须缠绕、侵蚀、同化。光丝一根根断裂、暗淡,被触须取代。

这就是“概念性坏疽”的真相。

我尝试用意念去“修补”那些断裂的光丝,但毫无作用。我的意识无法直接干预规则结构,那是宥乔“心印之光”的领域。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

如果我不能修补,能不能“覆盖”?用更强烈的、属于“我”的认知,去强行覆盖那些被污染的规则描述?

比如,我不再把它视为“被侵蚀的手臂”,而是视为“承载敕邪印的手臂”——即使敕邪印此刻不能动用,但这个“定义”本身,是否具有更强的规则锚定性?

我集中全部精神,摒弃所有杂念,在脑海中反复构建一个认知:“这是我的右臂,自出生起便存在,十六岁那年成为敕邪印的承载之器,印魂与臂骨相融,不可分割,不可剥夺。”

一遍。两遍。十遍。百遍。

起初毫无变化。但渐渐地,我“看到”那些断裂的光丝中,有几根开始泛起极淡的金色——敕邪印残留的气息。金色虽然微弱,却异常顽固,暗红色触须碰到金色光丝时,会迟疑、退缩、绕行。

有效!但效果太慢,照这个速度,在金色覆盖全部光丝之前,侵蚀就会完成。

需要更强的“认知燃料”。

我想起了敕邪印的传承记忆——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初代天师将大印授予弟子时,说的那句话,通过历代传承者,烙印在印魂深处:“以此印,镇邪祟,护苍生。印在人在,印亡人亡。”

印在人在。

我的右臂,就是“印在”的证明。

我将全部心神沉入那个传承瞬间的“感觉”中。不是回忆,是“成为”。仿佛我就是那个接过法印的弟子,感受到大印的重量、责任、还有那份跨越千年的守护誓言。

右臂的骨骼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嗡鸣。

敕邪印的印魂,在沉睡中回应了。

不是力量层面的回应,是“存在性”层面的共鸣。金色的光丝瞬间暴涨,像燎原之火,沿着规则结构迅速蔓延。暗红色触须尖叫着——无声的尖叫——退缩、崩解。

侵蚀停止了。

不,不止停止。那些已经被侵蚀的区域,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褪色”。灰白色渐渐恢复成正常肌肤的颜色,暗红晕染线像潮水般退去。

但这个过程消耗的不是真气,是我的“存在感”。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虚,仿佛有什么本质的东西被抽走了。不是记忆,不是情感,是更基础的……“我是谢柏良”这个事实的“浓度”。

当我终于睁开眼时,右臂的侵蚀已经退到了手腕以下,手掌和手指依然呈灰白色,但至少保住了前臂和肘关节。而代价是……我看着自己的左手,感觉有些陌生。不是不认得,是觉得“那好像不是我的手”。

认知错位。我用“谢柏良”的某些本质,交换了手臂的部分存在。

值得吗?不知道。但至少,我还有一条能用的手臂。

洞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我立刻警觉,拔出匕首——右手依然麻木,只能用左手。

“谢队?宥乔?”是李杞压低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这里。”

李杞和胡瑶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两人都狼狈不堪,李杞的作战服破了几个口子,渗着血;胡瑶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狐耳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幻术消耗极大。

“沈星河呢?”我问。

“在后面,他受了点伤,走得慢。”胡瑶钻进洞里,立刻去看宥乔的状况,眉头紧锁,“灵魂损伤比预想的严重……意识核心出现了裂痕。需要静养和专业的灵魂修复术,这里不具备条件。”

“能撑到撤回后方吗?”

“如果路上不受颠簸和刺激,或许可以。”胡瑶检查宥乔的瞳孔,“但她的能力核心……那个冰蓝色的‘静滞’印记,现在非常不稳定。像是被强行打碎后又粗糙地粘合起来。”

说话间,沈星河也到了。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惨——左臂骨折,用树枝和布条简单固定着;脸上有多处擦伤,眼镜彻底碎了,看东西时眯着眼;最严重的是他的精神状态,眼神涣散,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受了极大刺激。

“他怎么了?”我问。

“林晓阳放我们走的时候,他就在附近。”李杞沉声道,“他说他听到了……实验室深处传来的声音。不是物理声音,是直接响在意识里的‘低语’。那些低语在‘讲述’缄默修士会的完整历史,还有‘千旱之主’的真正目的。”

沈星河跌坐在洞口,抱着头,浑身颤抖:“不是神……不是恶魔……是‘错误’……一个宇宙尺度的‘编程错误’……我们都在错误里……修补是徒劳……进化才是出路……”

胡瑶走过去,手掌按在沈星河额前,柔和的粉色光晕渗入。沈星河渐渐平静下来,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但恐惧依旧。

“他说得对,也不对。”胡瑶收回手,神色凝重,“那些低语我也捕捉到了一些碎片。‘千旱之主’或者说‘漠然之瞳’,本质上是一个古老宇宙规则体系崩溃后残留的‘畸变体’。它没有意识,没有目的,只有‘存在’的本能——将一切同化成它自身扭曲规则的模样。就像癌细胞,没有恶意,只是疯狂复制。”

“那‘石语者’为何崇拜它?”李杞问。

“因为他们相信,在旧规则彻底崩溃的废墟上,能诞生出‘新规则’。”接话的是沈星河,他抬起头,眼神里混合着恐惧和一种病态的狂热,“我曾祖父的笔记里提到过这个理论——‘废墟进化论’。他们认为现有宇宙的规则体系是低效、僵化、充满矛盾的,需要一场彻底的‘格式化’,才能让更优越的规则诞生。而‘千旱之主’,就是那个‘格式化程序’。”

“疯子。”李杞啐了一口。

“也许是。”沈星河苦笑,“但林晓阳相信这个。他在实验室里对我说……‘谢柏良想修补一个即将崩塌的房子,而我想建造一座新城。你选哪个?’”

我沉默。

“他还说了什么?”胡瑶问。

“他说……‘告诉谢柏良,下次见面,我不会再留情。但作为最后的礼物,我送他一条信息:缄默修士会的初代首席执事,霍恩海姆的导师,姓周。叫周明远。’”

周明远。

千佛岩锚阵蓝图的设计者,那个在笔记里写下“这是错误的”的工程师。

他竟然也是缄默修士会的源头之一?

“还有呢?”

“他还说……‘你们改写的那些信标,不会完全无效,但也不会完全按你们的设想工作。它们现在成了‘规则地雷’,随机触发,性质不可预测。用得好,能制造混乱;用不好,可能加速局部规则的崩溃。’”沈星河顿了顿,“最后他说……‘如果你们真想阻止一切,就去‘赤谷’。那里有最后的机会,也有最终的答案。’”

赤谷。下一个节点。

但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去赤谷等于送死。

“先撤回铁山指挥部。”我做出决定,“宥乔需要治疗,大家需要休整。沈先生,你也需要。”

沈星河摇头:“我不跟你们回去。我要去……我祖父笔记里提到的一个地方。在喀喇昆仑山脉深处,有一处修士会最早的‘观测点’,据说那里保存着初代执事们最原始的研究记录。我要去确认……周明远到底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后悔。”

“你一个人,这种状态,去不了。”

“我有巡山人的信物。”沈星河拿出巴特尔给的骨片,“巴特尔长老离开前,给了我另一个坐标——巡山人的一处圣泉,能治愈规则层面的轻伤。我处理好伤势就去。这本来就是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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