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临界(2/2)
“我知道,”周启明平静地说,“但我认为这是我能为‘蓝核’创造最大价值的位置。我不擅长管理大型团队,但我擅长发现连接点,促成非常规合作。”
申请被送到战略决策委员会。三天后,委员会出人意料地批准了,并附加了一个特殊条款:周启明可以同时保持与“基石”联盟的顾问关系,但涉及“蓝核”核心战略的部分需签订保密协议。
消息传开,反应各异。有人觉得他傻,放弃了上升通道;有人觉得他精明,创造了一个自由的位置;但更多真正理解创新本质的人看到了深意:周启明在尝试一种新的职业路径——不做体系内的攀登者,而做体系间的连接者。
几乎同时,“基石”联盟的“前沿交叉研究中心”筹备组向他发出正式邀请,希望他担任首任学术委员会主任,负责规划研究方向、组建跨学科团队、设计新型研究范式。
周启明接受了,但提出一个条件:研究中心必须保持对“蓝核”和其他外部机构的开放合作可能,不做封闭的“堡垒”。
两个体系,两个角色。他将在“蓝核”内部代表外部的深度与多样性,在“基石”内部代表外部的广度与资源。这是一个充满张力的平衡,但恰恰是这种张力,可能创造出单一体系无法产生的创新。
临界点在他脚下:向左是纯粹的企业科学家,向右是纯粹的学术领袖,而他选择站在中间那道狭窄的脊线上——那里风最大,但视野最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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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中,陈曦的第二相变点论文被导师推荐给了《自然·材料》。评审意见在一个月后返回:两位评审人高度评价,认为“可能开辟新的研究方向”;但第三位评审人提出严厉质疑,要求补充“至少六个月”的验证实验,以排除仪器误差的可能性。
“六个月!”陈曦看着邮件,手在发抖,“这个评审人根本不懂实验,我们的仪器误差早就排除了……”
“但他的质疑从方法论上是成立的,”导师冷静地说,“科学共同体就是这样运作的。重要的发现需要经受最严苛的检验。”
陈曦面临选择:接受漫长验证,可能错过首发时机;直接申诉,可能激怒评审人导致拒稿;或者寻找第三条路——比如设计一组巧妙的关键实验,在更短时间内给出决定性证据。
她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两天,翻遍了所有相关文献。第三天清晨,她冲进导师办公室:“如果相变点真的存在,那它应该对应着纳米颗粒集体振动模式的突变。我们可以用小角x射线散射实时监测振动模式,如果能在那个温度区间捕捉到突变,就是铁证。”
“但实验室没有实时saxs设备。”
“清华有,而且他们开发了新的高速采集技术。我可以去合作。”
“那需要时间协调,而且不一定成功。”
“但如果我们成功了,不仅回应了评审,还能发一篇方法学论文。”
导师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光,点了点头:“去做吧。但记住,这是高风险的选择。”
陈曦连夜写合作申请,联系仪器时间,重新设计实验方案。临界点就在眼前:稳妥但缓慢的路,还是高风险但可能突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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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暮的“流程设计工具箱”软件原型在第一个班级试用了两周。反馈来了,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纸:有的孩子说“好玩”,有的老师说“有用但复杂”,还有几个技术问题需要修复。
信息技术老师建议:“我们先修复bug,简化界面,下个月再扩大试点。”
但陈暮指着反馈单上的一条记录说:“可是王小明说,他用这个工具组织小组活动时,发现可以给每个任务加‘笑脸’或‘哭脸’,大家更愿意做事了。这个功能我们根本没有设计,是他自己发明的!”
他调出后台数据:有十三个孩子自发地给任务添加了表情符号,有七个小组发明了新的任务标记方式,甚至有一个班级在工具基础上搞出了“积分竞赛”模式。
“他们在改造工具!”陈暮兴奋地说,“就像我玩积木时,总是不按说明书搭一样。也许我们不应该把工具做得‘完美’,而应该留出让他们自己改造的空间。”
信息技术老师愣住了,然后慢慢笑了:“你说得对。我们一直在想怎么‘教’他们用工具,但也许工具应该设计成能‘被他们教’的样子。”
他们决定推迟正式发布,先做一个“可改造版本”:核心功能稳定,但界面模块可以自由组合,任务标记系统完全开放,甚至允许高级用户编写简单的规则脚本。
这个决定让开发工作量增加了三倍,但陈暮坚持:“如果工具不能长成孩子们需要的样子,那它就不是好工具。”
临界点在此:交付一个“完整”的产品,还是交付一个“可生长”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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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浓的笔记,这一页的笔迹格外用力,墨迹深深渗入纸背:
「临界之处,万物悬停。一滴水将落未落,一颗心将决未决,一个时代将转未转。此乃最脆弱亦最有力之瞬间——前一步或惯性滑落,后一步或脱胎换骨。临界非抉择之终点,乃新生之阵痛。旧结构在此崩解,新秩序在此萌动。能于临界处持定见者,方有能力定义未来之形状。」
苏芮面对法律与技术的临界,张弛面对项目与平台的临界,“青澄”面对优化与重构的临界,周启明面对体系与自由的临界,陈曦面对稳妥与突破的临界,陈暮面对完美与生长的临界。
每个临界点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你是要修修补补,还是要重新想象?
“基石”网络本身也处在临界状态。最初的“技术协作联盟”模式已经不足以承载正在发生的深刻变化——联邦学习平台、数字农业生态、特殊需求探索、前沿交叉研究……这些新事物在要求新的组织结构、新的协作规则、新的价值分配机制。
与此同时,“蓝核”也面临着自己的临界:当ai驱动的效率提升遭遇瓶颈,当战略聚焦与探索多样性产生矛盾,当中心化控制与分布式创新需要平衡,体系也需要进化。
两个体系像两个巨大的星体,在各自的轨道上面临着重力与离心力的临界平衡。而像周启明这样的“跨界者”,像苏芮这样的“规则重塑者”,像陈暮这样的“新思维携带者”,可能正是改变平衡的关键粒子。
临界时刻,最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引发巨大的相变。而在这个故事里,扰动正在从各个方向、各个尺度同时发生。
当苏芮的责任框架、张弛的开放平台、“青澄”的伴随式哲学、周启明的双重角色、陈曦的突破实验、陈暮的可生长工具——所有这些在临界点诞生的新实践开始相互共振时,某种更大规模的相变正在酝酿。
那不是技术的相变,不是商业的相变,而是整个创新范式的相变。旧的共识在瓦解,新的可能在地平线上隐隐浮现。
而所有的临界,最终都会迎来突破的那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