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等待（1/2）

三月十五日，周三。

许兴文像往常一样在早晨七点到达律帝医院心脏外科的办公室。走廊里已经弥漫着咖啡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早班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时对他点头问候：“许教授早。”

“早。”他回应，声音里带着没完全清醒的沙哑。

一切如常。查房、手术排班会、查看昨天手术患者的术后报告。上午十点，他有一台二尖瓣修复手术，预计三小时。下午两点，门诊。晚上七点，还有个科室的教学会议。

普通的一天。和过去三十八年里的任何一天没什么不同。

至少，许兴文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刻意不去想日历上的那个数字——3月15日。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在这一天假装无事发生，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工作日一样对待它。

“教授，3床患者家属想再和您谈谈手术风险。”张冬天拿着病历本走进办公室，表情是一贯的认真，“他们很担心，说昨晚一夜没睡。”

许兴文看了眼时间：“让他们十点半过来，我手术前还有二十分钟。”

“是。”张冬天点头，离开前犹豫了一下，“教授，您今天……”

“嗯？”

“没什么。”她摇摇头，退出去了，但许兴文注意到她嘴角有一丝奇怪的笑意。

他没在意，继续查看手术方案。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家庭群的消息——父亲发了一张母亲孕肚的照片，配文“33周了，一切都好”。裴珠泫回复了一串爱心表情。许兴文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最终只发了个“加油”的表情。

他退出群聊，点开和林允儿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的，她说新专辑录制很顺利，可能要忙到很晚，让他别等她的消息。他回复“好，注意休息”，她回了个小鹿睡觉的表情包。

普通的对话。普通的早晨。

只是许兴文不知道，在医院的另一个角落，有几个人正在密谋着什么。

“确认了，许教授今天一整天都在医院。”都载学压低声音，在护士站后面的小休息室里对另外几个人说，“上午手术，下午门诊，晚上还有会。完美的时间表。”

秋敏荷眼睛发亮：“林允儿小姐那边呢？”

“她说下午五点能到，让我们帮忙拖住许教授，别让他提前下班。”张润福兴奋地说，“蛋糕我订好了，藏在营养科的冰箱里，上面写着‘实验样本，勿动’。”

龙硕民推了推眼镜：“从行为心理学分析，许教授对生日有潜在的回避倾向，这可能源于童年时期的情感印记。直接庆祝可能会引发防御反应，建议采用渐进式暴露疗法。”

“说人话。”都载学拍他肩膀。

“就是别太突然，慢慢来。”严善彬小声翻译。

“明白了。”都载学点头，“那就按计划，晚上七点半，等他开完会，我们在科室休息室来个‘惊喜’。冬天医生呢？”

“她在准备手术，说会配合。”张润福说，“不过她说许教授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就好。”都载学搓搓手，“让咱们‘八卦委员会’来给教授一个难忘的生日！”

与此同时，许兴文已经换好手术服，站在洗手池前仔细刷手。冰凉的水流冲过手指，他专注地数着时间——三分钟，每个角落都要洗到。这是心脏外科医生的仪式，进手术室前的静心时刻。

“许教授今天气色不错啊。”麻醉科的金教授在旁边洗手，随口说道。

“是吗？”许兴文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依旧，头发因为手术帽压着有点乱，“可能是昨晚睡得稍微好点。”

“那就好。今天这患者有点复杂，咱们都得打起精神。”

“当然。”

手术在十点十分准时开始。无影灯下，心脏在胸腔里微弱跳动。许兴文伸手：“手术刀。”

器械护士递上。刀锋划开皮肤，精准而稳定。手术室里只有监护仪的规律声响和偶尔的指令声。

“血压有点下降。”张鸿道在麻醉机后报告。

“调整输液，给点升压药。”许兴文头也不抬，手指在心脏表面轻轻探查，“找到了，二尖瓣前叶脱垂，腱索断裂。准备修复材料。”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剪断、缝合、测试、再缝合。许兴文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巡回护士及时擦拭。三个小时像被压缩成三十分钟，又像被拉长成三个世纪。

下午一点，手术结束。许兴文走出手术室时，腿有点发软——站了太久。他在走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咖啡，靠着墙慢慢喝。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母亲问他今晚能不能视频，看看宝宝的四维彩超照片。裴珠泫说她们打歌节目录制结束了，下周有空一起吃饭。林允儿……林允儿没有新消息。

许兴文看着她的头像——那是她去年秋天在济州岛拍的照片，笑容灿烂，身后是蓝色的大海。他忽然想起，他们已经认识快二十年了。从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到如今各自在领域里有所成就的成年人。时间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下午门诊从两点到五点。十七个患者，每个平均十分钟。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冠心病老人、瓣膜病变的中年人……许兴文听着每个心跳背后的故事，给出专业建议，开出处方，安排检查。最后一个患者离开时，墙上的钟指向五点十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但心里有种奇怪的满足感——这就是他选择的生活，忙碌，疲惫，但有意义。

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林允儿站在那里。

许兴文愣了愣，坐直身体：“允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很忙吗？”

林允儿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针织衫，牛仔裤，头发扎成低马尾，脸上戴着口罩。但她眼睛弯弯的，像藏着星星。“忙完了，顺路过来看看你。”她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饿了吗？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有点。”许兴文老实说，揉了揉胃部，“中午就喝了罐咖啡。”

“我就知道。”林允儿摇头，从纸袋里拿出几个保鲜盒，“紫菜包饭，煎蛋卷，还有水果。都是我自己做的，放心吃。”

许兴文看着她一一摆开食物，动作熟练自然，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拿起一块紫菜包饭咬了一口，米饭松软，馅料丰富，是恰到好处的家常味道。

“好吃吗？”林允儿坐在对面，托着腮看他。

“好吃。”许兴文点头，又吃了一块，“比医院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林允儿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她静静地看着他吃，直到他吃完最后一块水果，才轻声说：“许兴文，生日快乐。”

许兴文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然后慢慢放下。他抬起头，看着她：“什么？”

“生日快乐。”林允儿重复，声音温柔但清晰，“今天是你生日，对吧？三月十五日。”

办公室安静下来。窗外的夕阳正缓缓西沉，橙红色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兴文很久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林允儿，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林允儿看不懂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他终于问，声音有点哑。

“你的高中登记表上写了。”林允儿说，“高三那年，我是班级生活委员，负责整理大家的个人信息表。你的那张上，生日栏写着‘3月15日’。我当时还想，白羊座啊，难怪有时候那么冲动。”

她笑了，但许兴文没有笑。

“我从来不过生日。”他说，语气平静，但林允儿听出了其中的沉重。

“我知道。”林允儿轻声说，“裴珠泫跟我说过。她说你父母离婚那年，正好是你生日前后，从那以后你就再也不庆祝了。”

许兴文垂下眼睛，看着桌上空了的保鲜盒。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但是许兴文，”林允儿往前倾身，认真地看着他，“那些不好的记忆，不应该剥夺你庆祝自己出生的权利。你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而且，从今以后，你的每一个重要日子，我都会记住。生日，纪念日，成功完成第一万台手术的日子……所有值得庆祝的时刻，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许兴文抬起头，眼眶有点红。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从十七岁到三十四岁，从校服到舞台装再到此刻简单的针织衫，她一直在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有时是遥远的明星，有时是亲近的朋友，有时是……他不敢细想的存在。

“允儿。”他开口，声音沙哑。

“嗯？”

许兴文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在一起吧。”

时间仿佛静止了。

窗外的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光线变得更红，更温暖。走廊里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但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林允儿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许兴文重复，声音更加坚定：“我们在一起吧。不是假扮的情侣，不是试探的朋友，是真正的，在一起。”

林允儿愣住了。她看着许兴文——他表情认真得不像在开玩笑，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和……紧张？是的，许兴文在紧张。这个平时总是用搞笑掩饰情绪的男人，此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边缘，喉结轻轻滚动。

白色背景板里，林允儿的内心开始了疯狂的独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刚才说什么？在一起？许兴文说要和我在一起？】

【这不是我期待已久的吗？不是我从高中时就开始偷偷幻想过的场景吗？】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这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脸好热，耳朵也好热，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了——】

【冷静，林允儿，冷静！你可是少女时代的门面，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但这场面我真的没见过啊——】

现实中，林允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话在耳边回响：我们在一起吧。在一起吧。在一起。

许兴文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愿意？”

“不是！”林允儿立刻反驳，声音有点大，然后脸一下子红了，“我是说……太突然了。你一点准备都不给我。”

“我准备了很久。”许兴文认真地说，“从高中时第一次看到你在舞台上唱歌，到大学时听说你出道，再到重逢后每一次见面。我准备了……大概二十年。”

林允儿的眼睛睁大了。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认识了几乎半生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也许她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不是华丽的告白，不是浪漫的惊喜，而是在一个普通的傍晚，在医院办公室里，伴随着消毒水的气味和夕阳的光，一句简单而认真的“我们在一起吧”。

白色背景板继续：

【二十年？他说准备了二十年？】

【所以他从高中就……不对，不可能，那时候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但是重逢后的这段时间，那些似有若无的关心，那些深夜的聊天，那些只有彼此懂的玩笑……】

【天啊，我该怎么办？答应吗？现在就答应？】

【可是我是林允儿，少女时代的林允儿。恋爱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九个人的事，是整个团队的事，是所有粉丝的事……】

【我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想，需要和成员们商量，需要和公司沟通……】

现实中，林允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强装镇定地说：“让我回去考虑考虑。”

许兴文愣住了：“考虑？”

“嗯。”林允儿站起来，开始收拾保鲜盒，“这可是大事，不能这么随便就决定。我得……好好想想。”

但她的脸通红，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手指也有点抖，差点把盖子盖错盒子。那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已经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和……心动。

许兴文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突然笑了。那笑容不是平时的搞笑，而是温柔的、理解的笑容。

“你笑什么？”林允儿瞪他，但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笑你。”许兴文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林允儿，你脸红了。”

“我没有！”林允儿下意识摸脸，触手滚烫，更窘了，“是……是夕阳照的！”

“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夕阳在西边，窗户在东边。”许兴文指出。

林允儿语塞，干脆不说话了，低头猛收拾东西。但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一个保鲜盒掉在地上，盖子开了，几块没吃完的水果滚了出来。

“啊……”她蹲下去捡，许兴文也蹲下来。

两人在办公桌和椅子之间狭小的空间里蹲着，距离很近。林允儿能闻到许兴文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咖啡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让她安心的气息。

“允儿。”许兴文轻声叫她。

林允儿抬起头。他们的脸离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角细微的纹路，能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脸红得像番茄，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小鹿。

白色背景板：

【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他的眼睛好好看，原来许兴文的眼睛这么深邃……】

【他在等我回答，我要说什么？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答应他？可是真的需要时间考虑啊……不答应？可是我不想错过……】

【冷静，林允儿，你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艺人，不能在这里失态！】

现实中，许兴文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好，你考虑。考虑多久都可以。我会等。”

林允儿愣住了。她以为他会追问，会急着要答案，但他只是这样说——温柔地、耐心地，给了她空间和时间。

这反而让她更心动了。

她被他拉起来，手还被他握着。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拿手术刀的手。

“那……”她小声说，“在我考虑好之前，我们……还是朋友？”

“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许兴文松开手，后退一步，给她空间，“朋友，假扮情侣，或者……其他什么。你决定。”

林允儿看着他，突然问：“你为什么选今天说？”

“因为今天是我生日。”许兴文说，“我想给自己一个礼物。一个……我渴望了很久的礼物。但如果你需要时间，那这个礼物我可以等。”

这话说得太温柔，林允儿又脸红了。她抱起收拾好的纸袋，快步走向门口：“我、我先走了。蛋糕在科室休息室，都载学他们准备的，七点半。你……记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