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渠成获证(1/2)
第八十二章 渠成获证
民国七年腊月的寒风裹着雪籽,抽在姚暹渠的冰面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范槐青抡着洋镐砸向冻得铁硬的渠底,镐头弹起半尺高,震得他虎口发麻,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冻土上,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珠。“他娘的!这破土比石头还硬!”二十岁的小伙子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呵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霜花,睫毛上都挂着冰碴。
范庆浩赶紧上前按住他的胳膊:“歇会儿,再使劲镐头该崩了。”五十三岁的他本就在兰州的洪槐商号里做了半辈子生意,没经历过这般的劳动和折腾,耳朵冻得发紫,像两片烂茄子,他从怀里掏出个冻硬的玉米面窝头,递过去,“啃两口,暖暖身子。”窝头硬得能硌掉牙,范槐青就着捧起的雪块往下咽,冰碴子混着窝头渣刮得喉咙生疼。
范庆玄正蹲在牲口棚里帮老马给一匹骡子包扎蹄子。这匹青骡子前几日在冰面上打滑,蹄铁崩了,露出红肉,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经过了这几个月的体力劳动,让他三十六岁的手都开始粗糙得像老树皮,缠着布条的指尖捏着草药,仔细地往伤口上敷——那是他趁歇工去渠边采的蒲公英,捣碎了能止血。“忍着点。”他轻声对这匹青色的骡子说,像是在对人说话,青色骡子似懂非懂地打了个响鼻,热气喷在他冻得发红的手背上。
老马蹲在旁边按着青骡子的腿,五十四岁的人动作却稳当得很,他从怀里掏出块破布,是从自己棉袄里子上撕下来的,仔细地缠在骡子腿上:“这青骡子通人性,知道咱们快熬出头了。”他这话没说错,自从上个月渠务处放话“年关歇工”,连最蔫的枣红马都精神了不少,拉土时脚步都轻快了。
小李正背对着风给宋狗宝暖手。刚满十九岁的宋狗宝手冻得像红萝卜,肿得发亮,指缝里全是裂口,他把宋狗宝的手塞进自己怀里焐着,二十九岁的胸膛像个暖炉,在拳馆里练出的硬邦邦的肌肉下,藏着难得的温柔。“别老用雪搓,越搓越肿。”他从包袱里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范庆玄特意配的冻疮药,黑乎乎的像泥巴,抹在手上却火辣辣地发烫。
范庆复缩在渠边的草棚里咳嗽,每咳一声都像要把肺咳出来。这一路上长回来的肉在这大渠边上又一天天肉眼可见的没了,人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裹着两床打满补丁的破棉絮,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咳咳……这鬼天,怕是要下大雪了。”他望着铅灰色的天,突然眼睛一亮——远处有个黑点正往这边挪,越来越近,是个挎着篮子的老汉。
“是渠务处的刘管事!”有人喊了一声。刘管事裹着件油腻的貂皮大衣,在几个士兵的簇拥下,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来,篮子里飘出肉香。“都停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被风吹得发飘,“阎司令有令,年关歇工!今晚杀两头猪,管够!”
人群里瞬间爆发出欢呼,范槐青高兴得把洋镐往地上一扔,抱起宋狗宝转了个圈,两人的笑声混着风声,在空旷的渠岸回荡。范庆浩抹了把脸,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他拽着范庆玄的胳膊:“听见没?有肉吃了!”
自从被从潼关押送到这里修大渠,每日的伙食不是窝头就是粗粮饼,连粥里都是清汤寡水,看不见几粒米。范庆玄从兰州带出来的银元还有一些,但是都被藏在了马棚草料堆的最深处,在这地方不敢拿出来 ,就是真拿出来了也没地方花。
年三十的傍晚,雪下得正紧。范庆玄几人挤在三间土坯房里,把唯一的铁锅架在临时搭的土灶上,里面炖着半盆猪肉白菜。肉是伙房分的,每人巴掌大一块,范庆浩舍不得吃,全给了范庆复和宋狗宝。白菜是小李趁雪停时去渠边挖的,埋在雪底下没冻坏,带着清甜味。
“来,干了这碗!”范庆浩举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刚舀出来还冒着热气的肉汤,“咱爷几个能在这儿凑齐过年,也是缘分!咱们就以汤代酒!”范槐青抢过碗猛灌一口,刚舀出来的汤烫得他直吐舌头,惹得众人笑起来。
范庆玄也喝了一口肉汤,情绪突然有些低落:“让大家这一路跟着我受苦了,尤其是老马和小李!”众人听了忙道没有,七嘴八舌的说着寻根问祖是大家一致的选择,也是为了整个范氏家族着想。范槐青有些激动:“我相信圣母娘娘不会骗我们的!”
宋狗宝捧着碗小口抿着,眼睛亮晶晶的,他从怀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这是我在渠底捡的,像不像大槐树的果子?”
范庆复咳着笑,刚要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争吵声。几人赶紧出去看,只见刘管事正指着个河南汉子骂:“你敢私藏粮食?反了你了!”那河南汉子因为有一手好厨艺,专门被安排管理伙房,给大家准备每日的饭菜,只见他怀里揣着的布袋被扯破,滚出几十颗玉米粒,他扑通跪在雪地里,抱着刘管事的腿哭:“管事的,我错了,我不该私自藏粮食!但是我这也是没办法,孩子还小,无法跟大家一起上工获得粮食,我一个人分得的那点儿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士兵们上来就要拖人,范庆玄突然开口:“刘管事,这玉米我买了。”他从怀里掏出半块银元。刘管事掂了掂银元,撇撇嘴,扫视了一圈周围站着纷纷出来求情的众人:“看在大家的面子上,这次饶了你。”
河南汉子对着范庆玄连连磕头,雪水混着泪水流了满脸。回到屋里,范庆浩叹口气:“这乱世,谁都不容易。”范庆玄没说话,只是把那袋玉米粒放到桌子上,让范槐青待外面稍微安定一些了,再拿去交给那个河南汉子,毕竟都是受苦人,在这乱世中求生存,谁都不容易。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掩盖了渠岸的土坯房,也掩盖了这人间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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