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夜遁古道(2/2)
两人瞬间清醒,连滚带爬地钻进旁边的蒿草丛,只露出两只眼睛往外看。就在这时,云层稍微散开了些,一缕惨淡的月光漏下来,照亮了远处的路——两辆马车正一前一后驶来,车轮碾在土路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是咱们的马车!”范庆浩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他认出了前面那辆的辕马,是匹枣红色的老马,额头上有块月牙形的白毛,是老马养了三年的心头肉。
马车越来越近,赶车的正是范槐青,他歪戴着顶草帽,手里的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显得有些紧张。后面那辆的车夫是小李,他正扭头往后看,似乎在跟车厢里的人说话。
“是我们!”范庆玄从草丛里跳出来,挥手喊道。
范槐青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鞭子“啪”地掉在地上,差点惊了马。“玄叔!爹!”他看清是他们,瞬间红了眼眶,声音都带着哭腔。
车厢里传来范庆复的声音:“哥?是你们吗?”
“庆复,是我们。”范庆玄跑过去,撩开车帘。范庆复和老马正缩在里面,身上盖着块粗布毯子,两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没受伤。老马手里还攥着根扁担,大概是准备防身用的。
“可算见着你们了。”老马抹了把脸,不知是汗还是泪,“槐青这孩子,从墙头上翻进来时,差点摔断腿,硬是没敢出声。”
范庆复拉着范庆玄的手,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我就知道,你们准能想出办法。”
范庆浩跳上前面的马车,接过范槐青手里的缰绳:“别耽搁了,赶紧走。党玉琨那老东西,说不定啥时候就反应过来,派兵追了。”
范庆玄也上了后面的马车,挨着范庆复坐下。车厢里弥漫着股淡淡的霉味,是从老马的行李里散出来的,但此刻闻着,却让人安心。两辆车一前一后,顺着千阳古道往山谷深处驶去。
车轮碾过辙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范庆玄撩开车帘,望着外面掠过的山影,像沉睡的巨兽。他摸了摸怀里的铜剑,剑身依旧带着暖意,心里默默想着:九天圣母保佑,能平安到陇县。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淡淡的金光像水一样,漫过远处的山头。晨曦中,能看到两侧的崖壁越来越低,前面的山口外,隐约出现了一片低矮的房屋,土黄色的城墙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有个村子!”范槐青在前面喊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惊喜。
范庆浩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咱们……到陇县了?”
两辆马车自然而然的往村子里驶去,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个破烂的房屋,屋墙破着大洞,露出里面杂七杂八的碎屑,有的屋顶坍塌,伴着雨水流过的痕迹,似乎是很久没有住人了。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痛,军阀混战,百姓遭殃啊!这么大个村子,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呢。马车继续往里面驶去,就在即将穿出整个村子的时候,就看见一边的荒坡上隐约闪过一个人影。小李惊呼道:“好像有人!”
老马对小李使了个眼色,小马噌的一下从马车上跳下,然后冲着刚才人影闪过的地方就追了出去,紧接着很快从山坡后面出来一声哭喊声,然后就看见小李一手拽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往这边走来,很快就来到了范庆玄等人的眼前!
几人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像是拼凑起来的衣服,光着脚,脏脏的头发,夹杂着草屑粘成了一缕一缕的条状。只见他右手被小李拽着,灰头土脸的脸庞上依旧能看得出是一脸的惊恐神色,嘴里高呼着:“放开我!放开我!”露出了几颗泛着黑泥的牙齿。
范庆浩站在范庆玄身边,盯着这个奇怪的孩子,开口道:“这应该是这个村子里的最后的幸存者了吧!”
范庆玄没说话,先让范槐青从马车上取了个粗粮饼子递了过去。只见那个孩子见了饼子,两眼瞬间发光,一把挣开了小李的手,双手将饼子抢过去就往嘴里塞,干干的面饼噎得他直翻白眼。
老马见状立马把腰间的水壶摘下来,打开塞子顺手递了过去,这孩子一把抢过,开始咚咚咚的往嘴里灌水。
几人站在边上,呆呆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孩子将粗粮饼塞完,又将一壶水饮了大半,范庆浩才开始试着与他说话。
原来这个孩子还真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幸存者,村里其余人都在年前被一群土匪一样的乱兵烧杀抢掠,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只剩下他当时躲在半山腰的窑洞里躲过一劫,每日采野果、挖野菜跟野人一样的存活到了现在。
不过还好的是,这个孩子虽然看起来由于常年的营养不良,长的不高,但据他自己说他姓宋,名叫宋狗宝,算算已经18岁了,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孩,父母都死于面前的那场兵乱,他大概知道去陇县的路。
范庆玄几人一商量,将这个半大的孩子带上一起走吧,一来是为了方便指路,更重要的是相见即是缘分,没有不救的道理。小李从自己的包裹里给宋狗宝找了一套粗布短打,松松垮垮的套在宋狗宝瘦弱的身上,一行人就继续出发了。
随着宋狗宝的指引,顺着刚好能通过一辆马车的小路继续往前驶去,又过了大半日视野终于开阔了起来。
马车终于驶出山谷,踏上平坦的官道。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城墙的样子,驾车的老马眼力极佳,老远就缓缓开口道:“前面就是陇县了!”几人闻讯都是心中一喜,然后长叹一口气。
随着远处的陇县城门越来越清晰,可见门口的卫兵穿着灰军装,背着步枪,正懒洋洋地检查着进城的行人。阳光穿过薄雾,洒在车轮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范庆玄靠在车厢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从兰州到凤翔,再从凤翔逃到陇县,这一路的惊心动魄,像场漫长的噩梦。但此刻,看着远处的城门,他知道,噩梦总算醒了一半。
“进了城,先找家客栈住下,好好吃顿热乎饭。”范庆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轻松,“然后再合计去山西的路。”
范庆复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里还带着疲惫,却多了些生气:“对,得吃碗热汤面,加俩荷包蛋。”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向陇县城门,车轮卷起的尘土在晨光里飞扬,像条金色的带子,连接着过去的惊险和未知的前路。范庆玄望着窗外,心里清楚,到了陇县,路还没走完,但至少,他们离山西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