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卢沟烽火(1/2)

第九十五章 卢沟烽火

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1937年七月的热浪,裹挟着永定河的水汽,一路扑向千里之外的洪洞县城。范庆复捏着那张边角卷起的北平号外,指腹在“七七事变”四个铅字上反复摩挲,油墨被汗水浸得发乌,在他洗得发白的竹布长衫前襟洇出片灰黑的云。

“日军已占宛平城!二十九军在卢沟桥浴血奋战!”他站在高级小学的青砖讲台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穿云裂石的力道。晨光透过窗棂,照见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像落了层霜——昨夜他在牺盟会的秘密据点忙到后半夜,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明忽暗得像团跳动的火。

台下的三百余名师生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死活地聒噪。范槐雪攥着半截粉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三十一岁的她穿着件灰布旗袍,领口磨出的毛边里还沾着粉笔末。三天前她刚给远在晋西北的二哥范槐戎写了信,此刻那封信还揣在怀里,墨迹已被体温焐得发潮。“五叔,北平的学生们在街头演讲,太原的同学说要组织请愿团,我们洪洞不能落后!”

她身旁的丈夫陈浩英推了推滑落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通红。这位三十五岁的国文教师,昨夜把父亲留给他的那方端砚当了,换回二十斤磺胺粉藏在地窖里——前天八路军的卫生员来学堂借药,说前线的伤员因为感染死了不少。“槐雪说得对,”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我辈读书人,岂能坐视河山破碎!”

刘冬青从人群后缓步走出,四十四岁的她穿着件月白短褂,袖口补着圈青布,那是用范庆复换下的旧长衫改的。她手里捧着叠油印传单,纸张边缘还留着油墨未干的手印:“同学们,北平的枪声不是结束,是开始!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已经在太原成立,我们洪洞分会今日正式组建,愿意抗日救国的,跟我来!”

“我加入!”“算我一个!”响应声浪瞬间掀翻了操场,惊得窗外老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在湛蓝的天空里划出凌乱的弧线。范槐肃挤在最前排,三十五岁的汉子刚从纺织厂的染坊赶来,粗布褂子上还沾着靛蓝色的染料,像抹了道油彩。他扯开嗓子喊口号,震得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直捂耳朵——三天前他偷偷把纺织厂新织的五十匹蓝粗布送到了八路军驻洪洞办事处,王干事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布能做一百套军装,能让一百个娃多杀一百个鬼子。”

已经年过古稀的范庆浩站在“洪槐商号”的雕花门廊下,听着远处的口号声,手里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却总也拨不对账目。伙计们正把一匹匹杭绸往马车上搬,绸缎在日光下泛着水亮的光,像极了汾河涨水时的浪。“爹,八路军办事处的人又来了,说要订八百匹粗布,给120师做冬装。”范槐青勒住躁动的马,三十九岁的他颧骨上还留着块晒斑,是上月去大同送茶叶时被日头烤的。

范庆浩往账本上扫了一眼,粗布存货只剩三百匹。“让染坊的老王加夜班,”他把算盘往柜台上一磕,算珠蹦起半寸高,“用最好的靛蓝,在太阳底下多晒三日,别让雨水一泡就褪成白布条。”他顿了顿,伸手从钱匣里摸出块银元塞进儿子手里,“给老王他们买些羊肉汤,夜里干活冷。”

范槐青刚要转身,就见妻子张竹领着儿子范恩祥站在柜台后。八岁的小家伙刚刚开始启蒙,正举着支毛笔在账册上涂鸦,把“洪槐商号”写成了“洪怀商号”。张竹手里缝着件灰布小褂,针脚密得像鱼鳞,她把陪嫁的金镯子当了换棉花的事,到现在还瞒着丈夫。“我让后厨蒸了五十个菜窝窝,”她轻声说,“让送布的伙计给战士们带去,刚出锅还热乎。”范槐青摸了摸儿子软乎乎的头顶,突然发现小家伙的虎头鞋后跟磨破了,心里像被针扎了下。

范庆林的纺织厂里,十二台织布机转得像飞。范槐肃的妻子何莲娇蹲在织机旁给齿轮上油,三十岁的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学生装,是老二范槐戎留下的,袖口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戎”字。“老二说这布织得越密越结实,能挡住流弹擦过的劲儿。”他对着正在检修染缸的范槐肃喊,声音里带着夫妻间的亲昵——昨天收到范槐戎的回信,说他们在雁门关打了场胜仗,缴获了日军的两挺机枪。

范槐肃直起身,脸上沾着靛蓝的染料,笑起来像个花脸猫。他往染缸里撒了把盐,说是能让颜色更牢:“等这批布织好,就给老二他们寄过去,让他看看咱范家的手艺。”他望着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范槐戎还穿着开裆裤,如今已是能扛枪打仗的汉子了。

县城的气氛一日紧过一日。日军轰炸太原的消息传来那天,洪洞下起了瓢泼大雨,防空警报的尖啸声刺破雨幕,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嘶吼。百姓们扶老携幼往城外跑,哭喊声、马蹄声、独轮车的吱呀声混在一起,把东大街堵得水泄不通。范庆浩的商号被流弹炸穿了西墙,焦黑的窟窿里漏下的雨水,打湿了账册上“民国二十六年”的字样。

“爹,咱也往乡下躲躲吧!”范槐青把最后一匹绸缎搬上马车,车轱辘陷在泥里,溅得他裤腿全是黄浆。城西的粮仓昨夜被炸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连空气里都飘着焦糊的麦香。

范庆浩望着斜对面的纺织厂,那里的烟囱还在冒黑烟,范庆林正指挥着长工们把织机往地窖里挪。“再等等,”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二十个烧饼,“王干事说八路军要在辛置镇建兵工厂,急需帆布做机器罩子,这单生意不能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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