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争水风波(2/2)
“把坝扒了!”不知谁喊了句,双方立刻吵成一团。赵城的人骂洪洞人贪心,洪洞的人骂赵城人霸道,推搡没几下,就打在了一起。
王虎几人常年在武馆摔打,身手比庄稼汉敏捷得多。王虎一个箭步冲上去,躲过对方的锄头,反手一拧,就把那壮汉的胳膊按在了背后;李豹更猛,一拳打翻两个,护着洪洞的老人往渠边挪;张彪则捡起块石头,吓得赵城的人不敢靠近。范庆林也不含糊,抡起扁担护着身后的妇女孩子,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可赵城的人多,打红了眼也不顾命,抄起石头瓦片就往这边砸。混乱中,不知谁喊了句“官差来了”,众人抬头一看,果然几个扛枪的兵丁护着一个年轻人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兵丁们都青灰色的军装,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老远就喊“都住手”。
“砰!”一声枪响划破晴空,吓得所有人都停了手。县知事是个留洋回来的年轻人,梳着油亮的分头,却没带多少兵,见场面混乱,竟直接下令“抓带头闹事的”。兵丁们冲上来,像抓小鸡似的把人往一起捆,范庆林、王虎几人都被捆了去,连临汾、赵城的领头人也没能幸免,一共抓了三十多个,推推搡搡往县城去。
消息传回范家宅院,已是三天后。范庆浩从太原赶回来,听说范庆林被抓了,急得把马褂都扯开了:“新县知事我没打过交道,这可咋整?”
范庆玄先卜了卦,三枚铜钱在青砖地上转了三圈,稳稳落定,排成“坎卦变离”的卦象,他松了口气:“险中藏生机,能保出来。”
范庆浩赶紧找了商会的乔会长、李掌柜,凑了两千块银元,又备了两匹上等杭绸,打算去打点县知事。刚要出门,就见门房领着个穿月白长衫的中年人进来,说是“张记盐铺”的账房,几人又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个事情怎么办才好,乔会长突然提起了一个叫张煌的名字,李掌柜也一拍桌子,若能请他出面调停,准能成!
“张煌?”范庆浩眼睛一亮,这名字他听过,说是早年参加过武昌起义,跟着黄兴打过仗,后来弃政从商,在洪洞开了家盐铺,黑白两道都给面子。
傍晚时分,范庆浩登门拜访了。在门房的迎接下进到正厅,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里,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留着两撇八字胡,穿件藏青长衫,还没等范庆浩张口,就听他说道,说话声如洪钟:“范掌柜,通利渠的事我听说了,赵城人霸道,该治!您请坐!”
等范庆浩坐下,管家泡上了范庆浩带来的菊花茶,就看坐在主位上的张煌轻轻抿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更盛,“县知事是我故人的学生,姓刘,留过洋,人不算坏,就是年轻气盛。我去跟他说说,保人出来一定没有问题!就是这以后你商号的生意资金往来……”
范庆浩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赶紧堆笑道:”张老板请放心,以后我商号所有的资金都存放在您的票号内!且咱们有什么生意上的冲突,一切都以张老板的生意为先……”
张煌笑出了声,范庆浩也跟着笑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拉起了家常,张煌又安排了一桌酒菜,一直到入夜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早,张煌就带着范庆浩去了县衙。刘知事正对着卷宗发愁,见张煌来了,赶紧起身相迎。张煌把通利渠的纠葛一说,又夸了范家在洪洞的善举,刘知事听得连连点头,说自己“初来乍到,不明就里”,当即下令放人。
中午时分,范庆林、王虎等人回来了,个个带着伤,王虎的胳膊被枪托砸青了一大块,范庆林的额角还贴着纱布。张煌陪着刘知事来探望,刘知事连连道歉:“误会,都是误会,改天我做东,给范掌柜赔罪。”
范庆浩赶紧摆了酒,席间,张煌说起当年武昌起义的往事,范庆复听得眼睛发亮,非要拜他为师;刘知事则和范庆浩聊起整顿市场的事,说打算成立“洪洞商会总会”,让范庆浩当副会长。一场风波,倒让范家攀上了官府和乡绅的关系,也算因祸得福。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七月初一这天,众人刚在祠堂上完香,电报局的伙计就送来一封加急电报,是福建的范庆岁发来的。
范福廷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念:“父福康公,八十三岁寿终,六月廿三已安葬……庆年赴新加坡,寻得福泰公之子庆南,然福泰公两年前已故……庆南承父业,茶叶生意兴旺,娶妻未育……”
念到一半,范福廷的声音就哽咽了,手里的电报飘落在地。范福安赶紧扶着他,眼圈也红了:“哥,节哀,都是高寿了。”
范庆玄捡起电报,默默走到九天圣母的神龛前,点燃三炷香:“列祖列宗在上,福建一脉平安,勿念。”
祠堂外的日头正烈,蝉鸣聒噪。范庆玄回头望向远处的黑槐树,突然无比的坚信,这棵树经历雷劫尚能重生,范家历经磨难,也定能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深根,绵延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