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天灾再起(1/2)

第九十一章 天灾再起

民国十八年的春日,洪洞县城的东大街飘起了崭新的青天白日旗。绸缎铺的伙计踩着梯子,将那面蓝底白角、缀着十二道光芒的旗帜挂上旗杆时,范庆浩正站在“洪槐商号”的门廊下,手里摩挲着刚到的祁门红茶样品。茶罐上的锡封映着旗面的影子,晃得他眼睛有些发花。

“爹,阎锡山都归顺南京了,往后这生意是不是好做些?”范槐青抱着刚刚才满三个月的儿子范恩祥,站在一旁问道。二十二岁的他穿着藏青马褂,袖口绣着精致的万字纹——这是去年娶张氏茶行千金张竹时,岳父家送的礼物。小家伙在他怀里咂着嘴,粉嫩的脸蛋上还带着奶膘,一双眼睛像极了张竹,黑亮得像汾河的水。

范庆浩敲了敲茶罐,醇厚的茶香漫出来:“好不好做,不在旗子,在人心。”他抬头望了眼那面旗帜,又看向远处的大槐树——那截曾在雷劫后缩成炭柱的树干,如今显得更加凝练了,仿佛时间在这个树干上已经静止了,旁边树立的“古大槐树处”的石碑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青苔,偶尔会飞来成群的灰喜鹊绕着这里喳喳个不停,仿佛也在诉求大槐树过去的辉煌。“不过总归是少了些军阀混战的麻烦,也算好事。”

此时的范家宅院,在范家人的努力奋斗下,早已不是当年初来时的模样。青砖院墙加高了三尺,门口摆上了两尊石狮子,是范庆浩特意从曲沃石雕厂订做的;院里的石榴树长得比房檐还高,每年结的果子能装满两筐;祠堂里的长明灯换了琉璃罩,在日光下泛着七彩的光。只是正屋的廊下,多了两块黑漆牌位——范福廷和范福安两位老人,终究没能见着这改旗易帜的日子,都是在前几年睡梦中溘然长逝的,享年分别是八十四和八十二岁,两人都是方面军中的英雄,见证了几个时代的变迁,于国有功,于家更是功勋卓着,先后仙逝,虽有悲伤,但也都算是长寿了。

“爷爷和二爷爷要是能看到如今的光景,该多好。”范槐明擦拭着牌位,十八岁的少年已经长到了范庆玄的肩头,眉眼间带着父亲的沉静。他身后的范槐礼牵着弟弟范槐荣,十四岁的范槐礼正在读高等学堂,七岁的范槐荣则刚进私塾,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麦芽糖。

范庆玄站在神龛前,将三炷香插进香炉。九天圣母的牌位前,那只黄符封口的宝瓶依旧静静立着,只是瓶身的纹路似乎比往年更清晰了些。“他们在天上看着呢。”他声音低沉,“去年我去太原,跟那边的老人们聊起当年八国联军侵华,说他们在北京城守城,面对洋人的长枪短炮,你们爷爷他们所在的甘军悍不畏死,提着火枪鸟铳就冲散了敌军,那股子勇劲,至今都被人们津津乐道。”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范庆复和妻子刘冬青相携着走进来。范庆复穿着件深灰布衫,头发剪短了些,比前些年沉稳了许多;刘冬青则穿着月白旗袍,外面罩着件浅绿开衫,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给孩子们带的点心。“哥,我们回来了。”刘冬青笑着打招呼,她比范庆复小四岁,太原师范毕业后就跟着丈夫回了洪洞,如今在高级学堂教国文,一口标准的北平话,很受学生们喜欢。

“冬青来了,快坐。”吴淑玲端出刚沏好的茶,“昨儿个槐雪从太原寄信了,说她在师范挺好的,就是惦记家里的枣糕。”范槐雪是范庆林的女儿,也是范家这一辈唯一考上省城学堂的姑娘,性子泼辣,像极了她五叔范庆复,算起来也算是婶婶刘冬青的校友了。

范庆复接过茶盏,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和冬青还是当年在太原游行时认识的呢。”那是民国十四年五卅惨案后,他带着洪洞的学生去太原声援,在游行队伍里遇见了正在演讲的刘冬青。姑娘站在高台上,挥着拳头喊“打倒帝国主义”,阳光照在她脸上,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她当时还笑话我,说洪洞来的学生连口号都喊不齐。”

刘冬青笑着捶了他一下:“明明是你自己紧张,把‘废除不平等条约’说成了‘废除吃饭’。”引得众人都笑起来,院里的气氛顿时轻快了许多。

西厢房里,范槐秀正在给范庆隆打下手。二十二岁的姑娘穿着件青布褂子,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纤细却有力的胳膊。她正用铜碾子碾着当归,动作娴熟得像做了十几年的老手。“叔,这当归得碾到能过罗才算好,对不?”她抬头问道,脸上沾了点药粉,像只俏皮的花猫。

范庆隆捋着花白的胡须,眼里满是欣慰:“不错不错,比你爹当年强多了。”他这“扶正药房”如今在洪洞可是块金字招牌,尤其是范槐秀研制的“调经丸”,治好了不少妇女的顽疾,连临汾的富户都专门来求药。“明年开春,我就把炮制药材的法子都教给你,这药房,早晚是你的。”

范槐秀脸一红,低下头继续碾药。窗外的阳光洒在药匾上,晒着的枸杞红得像玛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让人心里踏实。

南院的马棚边,范庆林正和两个儿子商量着什么。范槐肃和范槐戎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黝黑健壮,满手的茧子——这是常年在棉花地里劳作留下的印记。“今年这旱情,怕是凶多吉少。”范庆林蹲在地上,去年以来的旱情让范庆林愁白了头,也学着很多山西汉子,抽起了旱烟,他用手里的旱烟袋敲着鞋帮,“太原的纺织厂来信了,说他们也缺原料,让咱要是能收上棉花,价钱好说。”

范槐肃皱着眉:“爹,渠里的水都见底了,前两天我去看,棉花叶子都卷成筒了,怕是……”他没说下去,但意思谁都懂。去年秋天到现在,洪洞就没下过一场透雨,通利渠的河床裂得能塞进拳头,连汾河的水位都降了半尺。

范槐戎性子急,搓着手道:“实在不行,咱去山里找找水源?我听老马说,西山那边有股山泉,就是路远了点。”

范庆林还没说话,就见宋狗宝牵着马从外面进来。二十九岁的宋狗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少年,穿着件棕色皮袄,腰间别着把短刀,脸上留着几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前几年送货时,在吕梁山区跟劫道的土匪搏斗留下的。“庆林哥,浩哥让我来问,太原的货还送不送?”他声音洪亮,带着常年走南闯北的干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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