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残阳镇朔(2/2)

“承弟,世忠,”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久经风浪后的平静,“咱范家从洪洞县逃荒出来,到今天快两百年了,什么坎儿没遇过?洪洞的饥荒,塞北的风沙,宣府的屠城,哪次不是九死一生?可咱活下来了,靠的不是朝廷的饷银,不是谁的庇护,是‘守’和‘活’——守住本分,活开路子。”

他拿起槐木牌,放在桌上。牌面在炭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九代人的温度仿佛都凝在这木头里。

“世忠,军中的事,你要守住。宁夏镇不能乱,这是咱范家的根基。粮饷的事,我和你二叔想办法,你只管把兵带好,让兄弟们知道,跟着范家,有饭吃,有命活。”

“承弟,生意上的事,你要活开。蒙古那边的互市停了,就往甘肃走;陕西的商路险了,就走水路,顺着黄河往下,总能找到活路。范记不只是赚钱的商号,更是范家子弟的退路,不能倒。”

范承和范世忠看着范启,又看了看桌上的槐木牌,心里的慌乱渐渐定了下来。这就是范家的规矩,再大的风浪,只要主心骨不倒,只要兄弟同心,就总有办法。

几日后,范承带着长子范桂荣,亲自去拜访马家、李家。他没提借钱,只说想合开一家驼队护卫营,由范世忠从军中抽调退役的老兵组成,既保商路安全,又能给老兵们一条活路。马、李两家本就靠着范家的关系做军镇生意,此刻见范家主动牵头,自然满口答应,不仅出了银子,还承诺动员其他商户加入。

范世忠则在军中推行“屯田新法”——把卫所附近的荒地分给兵丁,战时为兵,闲时为农,收成的三成归己。此举一出,不仅缓解了粮饷压力,还让兵丁们有了牵挂,流言渐渐少了,军营里的操练声又响亮起来。

范启每日都会去祠堂坐坐,对着那块槐木牌,讲讲外面的事。他知道,自己和范承老了,能做的不多,但只要范世忠、范桂荣能接好这担子,范家的根就不会断。

这天傍晚,范启刚走出祠堂,就见范世忠和范桂荣一起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爹,二叔让桂荣送来消息,护卫营的第一支驼队出发了,马家还把盐井的生意分了咱们三成!”范世忠道。

范桂荣也笑着说:“大伯,刚才收到甘肃那边的信,西宁卫的指挥使想跟咱们合作,用他们的青稞换咱们的茶叶,说能绕过陕西的流民区。”

范启看着两个年轻人,一个英武,一个精明,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和范承。他摸了摸腰间的槐木牌,牌面似乎也暖了些。

“好,好。”他笑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往前走,就总有路。”

夕阳透过祠堂的窗棂,照在槐木牌上,泛着淡淡的金光。远处的军镇上传来收操的号角声,苍凉却有力。范启知道,大明这头雄狮或许真的老了,但贺兰山下的范家,还没到力不从心的时候。

山雨欲来又如何?范家的骨头,是洪洞的黄土、塞北的风沙、宁夏的冰雪一层层焠出来的。只要这根还在,这心还齐,就算天塌下来,也能撑起一片地方,让范家的人,继续活下去,走下去。

夜色渐浓,暖阁里的炭盆依旧烧得旺。范启和范承并肩坐着,听着外面的风声,不再说话,却都知道,接下来的路难走,但他们会陪着孩子们,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