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脱里去学堂喽(1/2)
春深日暖,宫墙内的柳絮开始纷飞,如同扯碎的云絮,偶尔飘进紫宸殿半开的轩窗。
自沈沐病体初愈、记忆尽复后,见脱里欢喜得眼泪汪汪、一刻也不愿离开的模样,心下微软,曾摸着少年的头温言道:
“日后若想见我,不必再递帖子等候通传,直接过来便是。”
这本是他给予这赤诚孩子的一份特许与亲近。
谁知脱里将这许可当了真,也当了金科玉律。
自那日后,脱里仿佛认准了通往皇宫的道路,隔三差五便要寻个由头过来。
有时是“新得了南朝有趣的玩意儿,给哥夫看看”,有时是“读书有处不解,想来请教”,
更多时候,只是巴巴地站在殿外廊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进来。
也不多言,那期盼的神色却比任何言语都直白。
沈沐见他来,多是允他进来,或温言询问几句课业,或由着他兴致勃勃地讲述燕王府的见闻,偶尔也会留他用些点心。
少年人活泼赤诚,心思纯净,那全然的依赖与欢喜,总能给沈沐沉静的心湖带来几许鲜活的涟漪,让他苍白的面容也多了些暖色。
可脱里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是,那些“燕王府的见闻”里,十句有八句,总在不经意间绕回到那个人身上——
“王爷昨日带我去校场了,他射箭的样子真好看,百步外的铜钱都能射穿……”
“王爷书房里的灯总是亮到很晚,我偷偷去看过,他皱眉的样子……让人有点心疼。”
“今天我练字时打翻了砚台,王爷没骂我,只让我收拾干净。他的手指真长,握笔的姿势特别稳……”
他说这些时眼睛发亮,自己却懵懂不知那亮光里渐渐掺杂了别样的色彩。
只当是寻常的敬佩与依赖,像雏鸟眷恋巢穴,像幼兽依偎猛兽。
萧玄对此,面上不显,心下却一日比一日郁躁。
御书房内,他听着影卫例行禀报“北戎王子今日巳时三刻入宫,在沈大人处停留约一个时辰,
其间谈及燕王府新得的猎犬及《论语》首篇释义”,搭在奏章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一个时辰。猎犬。《论语》。
这些琐碎寻常的内容,此刻听来却格外刺耳。
他并非不喜脱里,那孩子对沈沐的真心赤忱,他看在眼里。
可这般频繁地出入宫禁,占据沈沐本就需静养的时光,每每看到沈沐因那少年的话语而露出浅淡却真实的笑意,萧玄心底那点隐秘的、不愿承认的独占欲。
便如同被风助长的野火,烧得他坐立难安。
直接下旨禁止?念头刚起便被他按了下去。
沈沐待脱里不同,那是经历过北戎患难、真心相待的情分。
他若强硬阻拦,沈沐未必会说什么,但那双沉静眼眸里或许会掠过一丝失望或黯然——那才是萧玄最无法忍受的。
他烦躁地合上奏章,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须得想个法子,既能让那小子安分些,莫要三天两头来“烦”他的沈沐,
又得是堂堂正正、让沈沐也说不出不是的理由,最好……还能让沈沐觉得,这是对脱里好。
目光扫过案头一份关于国子监增补监生的奏议,萧玄眼神微微一顿。
有了。
当日傍晚,燕王府便接到了宫中旨意,并非给萧璟,而是指名给客居王府的北戎王子脱里。
旨意措辞颇为考究,先褒扬北戎王遣弟求学之诚,以及脱里王子“敏而好问,颇有向化之心”。
随即话锋一转,道是为彰天朝教化,睦邻邦谊,特恩准北戎王子脱里入读皇家内学堂。
随侍读子弟一同修习经史诗文、礼仪典制,以期“成材明理,不负韶华”。
旨意中甚至还贴心地指出,内学堂位于皇城东南隅,离燕王府与皇宫皆不算远,且学风严谨,名师荟萃。
实乃不可多得的进学之所。
传旨太监笑容可掬地将旨意与一同赐下的笔墨纸砚、学子服饰等物交给一脸茫然的脱里,又对着神色莫测的燕王萧璟行了礼,方才离去。
萧璟拿着那道黄绫旨意,只看了一遍,便明白了自家皇兄那几乎毫不掩饰的“深意”。
什么“向化之心”,什么“成材明理”,不过是嫌这小祖宗整日往宫里跑,扰了某人的清静,又不好明着赶人,
便索性寻个牢笼……不,是寻个正经事由,将人框住罢了。
皇家内学堂规矩多,课业紧,晨昏定省皆有定时,入了那里,哪还有那么多闲工夫整日惦记着进宫?
他抬眼,看向还捧着学子服发愣的脱里。
少年脸上最初的茫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委屈、和不情愿的垮塌表情。
“王爷……”
脱里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求助,“我、我真的要去那个什么学堂吗?”
萧璟面无表情地将旨意收起,语气公事公办:“陛下恩典,为你前程计,自然要去。”
脱里的小脸彻底垮了下来,抱着那叠崭新的衣服,像只被雨淋湿了羽毛的雏鸟,蔫头耷脑,嘴里忍不住小声嘟囔:
“……肯定是陛下嫌我总去……可哥夫都没嫌我……” 嘟囔完,又飞快地偷瞄了萧璟一眼,
心里某个角落模糊地想:王爷呢?王爷会不会也……嫌我总在眼前晃?
这个念头让他心口莫名一紧,比不能去见哥夫还要难受几分。
“嗯?”萧璟淡淡瞥他一眼。
脱里立刻闭嘴,只是那委屈巴巴的眼神,丝毫未改。
消息自然很快也传到了沈沐耳中。
彼时他正临窗翻阅一卷医书,闻听宫人禀报,执书的手微微一顿。
皇家内学堂?恩准入读?
他略一沉吟,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以萧玄的性子,能绕这么大个弯子,想出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而非直接限制脱里入宫,恐怕已是顾及了他的感受,忍耐再三后的“委婉”之举了。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萧玄端坐御书房,一面批着奏章,一面听着脱里又进宫了的禀报,眉头越蹙越紧,最终忍无可忍,
却又强捺着脾气,绞尽脑汁写下这道旨意的模样。
沈沐唇角忍不住弯了弯,带着一丝了然与无奈纵容。
他放下书卷,对宫人道:“去库房挑几样适合少年人用的文房雅玩,再备些上等滋补又不燥热的药材,
给北戎王子送去,就说是贺他入学之喜,勉励他用心进学。”
既然这是萧玄想看到的,那他便顺了他的意。
脱里也确实到了该正经学些东西的年纪,整日闲逛或泡在他这里,并非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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