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诗会(1/2)
三日后,兰珠夫人别苑。
诗会果然名不虚传,西境的贵族子弟、文士清客,乃至一些依附王庭的南朝落魄文人,济济一堂。
水榭曲廊间,设着长案,摆满时鲜果与酒水。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酒气与墨香混合的甜腻气息。
崔琰来得很迟,几乎是踩着巳时的尾梢。
他依旧是一身青衫,料子比那日稍好,但颜色依旧素淡,在满座华服之中,显得格外扎眼,也格外……孤清。
他被引到一处靠水边、相对僻静的席位。
一路行来,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打量、审视、或不以为然。
他只作不见,安然落座,自顾自斟了半杯清茶,目光投向水榭外那几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仿佛真是来赏花的。
央金郡主早已到了,被一众贵女簇拥在中心。
她的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水榭入口,直到那道青衫身影出现,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随即又因他周身那股与场合格格不入的冷寂气息而微微蹙眉。
诗会按流程进行。
先是主人兰珠夫人开场,接着是几位素有文名的老臣即兴赋诗,无非歌功颂德、吟咏春色。
随后便进入较自由的品评唱和环节。
起初,无人注意角落里的崔琰。
直到一位依附二王子的南朝文人,为了卖弄,刻意选了一首冷僻的南朝古诗进行长篇累牍的解析,其中却夹杂了几处明显的典故错用和曲解。
席间多数西境贵族不谙南朝诗文精微,听得懵懂,只觉高深。
少数懂行的南朝客卿碍于二王子情面,或捻须不语,或含糊附和。
水榭中一时只有那文人略显亢奋的讲解声。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平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略显嘈杂的背景:
“李兄方才所解‘青枫浦上不胜愁’之‘青枫浦’,引《楚辞·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以为同指江边枫林,此解恐有望文生义之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一直沉默独坐的青衫客,不知何时已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场中。
那李姓文人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哦?这位兄台有何高见?”
崔琰并未起身,依旧安坐,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清晰: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此句,‘青枫浦’当为地名,或虚指离别之水畔。
南朝民歌《西洲曲》有‘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浦者,水滨也。
‘青枫浦’与‘西洲’类,皆寄托遥思离别之意象,非实指枫树成林之江岸。
李兄强引《招魂》之‘枫’,恐割裂诗境,反失其婉转缠绵之本意。”
他语速平稳,引证确凿。
不仅点出对方错误,更随手拈来另一首南朝民歌作为佐证,勾勒出“青枫浦”在意象流变中的承袭与情感色彩。
寥寥数语,高下立判。
那李姓文人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想要反驳,一时却寻不出更有力的依据。
席间懂行之士已有人微微颔首,看向崔琰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
央金郡主坐在上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崔琰淡然辩驳时那沉静的侧脸,看着他引经据典时信手拈来的从容。
看着他以无可辩驳的学识轻易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刁难。
心湖中那圈涟漪,骤然扩成了汹涌的波澜。
才华,真正的、不容置疑的才华,包裹在如此沉静孤高、甚至略带厌世的外表之下,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诗会继续,但气氛已微妙不同。
陆续有人试图与崔琰攀谈,或请教诗文,或试探来历。
崔琰大多简短回应,态度不失礼数,却总保持着一段距离,无意深谈。
唯有当话题偶然转向边疆局势、两地风物对比,乃至西境当前政经琐闻时,他才会略略多言几句,其见解之透彻、剖析之犀利,每每让闻者暗自心惊。
他并非夸夸其谈,往往点到即止,却总能在纷乱表象中,一剑挑出最关键的脉络。
谈及南朝,他语气平淡,却隐含沧桑;论及西境,他视角客观,却一针见血。
央金听得愈发专注。
她看到的不再仅仅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文人,更是一个拥有宏大视野和深刻洞察力的谋士。
他偶尔流露出的、对故土往事一闪而逝的沉郁,更让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破碎感,勾动着人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诗会过半,进入自由游园环节。
众人三三两两散开,或赏花,或私下交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