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黄公子(2/2)
他问及方中某两味药材配伍的精妙之处,林静解答时,无意中带出了“协同作用”、“降低副作用”的说法。
黄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震动,随即化为更深的好奇与赞叹:
“先生此论,鞭辟入里,黄某闻所未闻,实在精妙!”
第一次拜访,在一种客气而略显深入的交流中结束。
“黄玄”告辞时,言辞恳切:“与先生一席谈,胜读十年书。黄某宿疾缠身,恐需时常叨扰先生,还望先生勿怪。”
林静送他到门口,客气道:“黄公子言重了,医者本分。”
望着那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消失在巷口,林静回到院中,心中却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这位黄公子……有点奇怪。
不是令人不适的奇怪,而是一种……他说不清的感觉。
与他交谈时,自己似乎比平时更放松一些,那些关于医理、甚至偶尔涉及的算学问题的讨论,也格外顺畅。
更重要的是,当那位黄公子专注地看着他,听他说话时,林静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仿佛心底那片总也填不满的空茫和偶尔浮起的细微焦虑,都被一种温煦而沉稳的目光暂时抚平了。
甚至,在那目光注视下,他有时会不自觉地比平时多说几句,更细致地解释某个观点。
这感觉陌生而微妙,让他有些困惑。
是因为对方态度真诚,且问题总能问到点子上,激发了他的谈兴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摇摇头,将这莫名的思绪归为对方气度使然。
接下来的日子,“黄公子”果然如他所说,“时常叨扰”。
有时是复诊,带来一些新的身体感受与林静探讨;
有时是“偶得”了一本奇书或听闻了一个有趣的算学难题,前来请教;
有时甚至只是路过,以“江南阴雨,旧疾似有反复,心中烦闷,想与先生说说话”为由,来小坐片刻。
他极有分寸。
每次停留时间不长,礼物雅致而不贵重,谈话内容始终围绕着学问、医理、风物见闻,偶尔涉及自身“家中事务”的烦恼,也是点到即止,更像是一种寻求理解的倾诉,而非具体要求解决。
他的态度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礼貌的亲近,从未越界。
林静起初的客气与距离感,在这种频繁而舒适的交流中,不知不觉地消融着。
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位“黄公子”的来访。
与他交谈,不仅能让自己的学识有用武之地,对方理解力极强,更能让他在这个依旧陌生的城市里,感受到一种罕见的、智力上的契合与精神上的……慰藉?
尤其是有一次,他正在庭院中对着石桌上的棋局残谱凝思。
黄玄来访,见状便安静地在旁观看片刻,然后指尖轻轻点在一处:
“若置此子,可否破此僵局?” 那落子的位置,与林静心中所想竟不谋而合!
他惊讶抬头,对上黄玄含笑的眼眸,那一瞬间,心底竟掠过一丝极其模糊的、仿佛曾在何处经历过的熟悉感,快得抓不住。
“黄公子也精于此道?” 他脱口问道。
黄玄笑容微敛,眼底似有暗流涌过,随即温和道:“略知皮毛。家母……昔年甚爱此道。”
林静点点头,未再多想。
他并不知道,每次黄玄离开巷子,坐进那辆青篷马车后,脸上那温和从容的面具便会瞬间崩塌。
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靠在车壁上,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眼底翻涌着痛苦、渴望与极力压抑的疯狂。
他需要调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在那双清澈却陌生的眼睛注视下,扮演好一个温文尔雅、富有学识的求医者,而不是那个想要不顾一切将人揉进骨血里的帝王。
他贪婪地收集着林静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不经意的话语,每一个熟悉的小动作。
心痛于那份全然的无知,却又从对方逐渐放松的戒备和偶尔流露的专注神采中,汲取着微薄的、支撑他继续演下去的希望。
对林静而言,黄玄是一个逐渐变得重要起来的“友人”,一个能理解他、与他进行有价值交流的、令人安心的存在。
他心底的空洞,似乎在这个人身边时,会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隐约的熟悉感悄然填补一丝缝隙。
这让他困惑,却也让他不自觉地,向这份“友谊”靠近了一步。
而对于萧玄,这场以“友人”之名精心编织的靠近,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是与自己疯狂的占有欲和汹涌爱恨最艰难的搏斗。
但他别无选择。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重新靠近他的方式。
即使这方式,需要他亲手将自己的心,在这缓慢的靠近中,反复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