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晨雾铺前分黍粟 夜雨轩中算权谋(2/2)
话音未落,帘栊轻响,夏荷捧着一卷素纸走入,眉目清冷如秋水,发间银簪微晃,映着烛光:“殿下,顺子今晨传来的消息,用炭笔写在废账纸背面,已按暗语破译。”她将纸铺于案上,指尖轻点,“这是今日新增的:漕帮张把头昨夜收了三口银箱,据线报,是南城兵马司送的‘码头协防费’。”
赵宸接过,展开细看。纸上字迹歪斜却清晰,记录着几条琐碎却锋利的信息:
· 码头张把头抱怨:漕帮兄弟说,今年北上运军粮的船,查验比往年严了三成,卡在关卡动辄耽搁五日,耗损不小,兄弟们怨声载道。
· 两个兵卒在酒肆嘀咕:京营近来每日加训两个时辰,操演阵法,可伙食反倒减了肉腥,有人骂‘上头只知要兵,不给饭吃’。
· 冀州妇人哭诉:同乡来信,新任知府虽清廉,但衙门胥吏换汤不换药,税契依旧要‘润笔费’,百姓称‘清官底下烂泥塘’。
赵宸指尖轻抚纸面,眸色渐深。这些话,看似市井闲谈,实则如针,刺破了太平表象下的溃烂。他缓缓闭目,仿佛看见千里之外的粮道淤塞、军营怨声、州县贪墨——这江山,早已不是表面那般金碧辉煌。忽有暗卫潜入,黑影一闪,呈上一封密报:“殿下,漕帮近日与南城兵马司往来频繁,张把头私宅夜有官吏出入,携银箱数口,属下拍下印记,正是户部库银封条。”
赵宸冷笑:“果然,漕运贪腐已成毒瘤,须得连根拔除。张把头不过是个棋子,背后牵线的,怕是东宫那位。”他睁眼,唇角微扬,“这条线,开始出水了。继续织网,让顺子多听、多记,尤其留意军粮、漕运、税赋相关。凡有异常,即刻上报。另外——”他目光如刀,“让李德全安排,三日后,‘惠民粮铺’推出‘军属特供米’,凭军牌可多领半斗,再送一包腌菜。我要让京营的兵卒,知道谁在心疼他们。”
窗外,骤雨忽至,雨点噼啪砸在琉璃瓦上,似为这暗涌的局势伴奏。雨中,一道黑影悄然掠过屋檐,怀中密信紧贴胸口,如护着一颗滚烫的心。
东宫,朱漆高门,金钉列阵,气势恢宏。殿内熏香浓郁,却是压抑的沉闷,香烟如锁链缠绕梁柱。太子赵骁端坐于紫檀宝座,指节重重敲在案上,震得茶盏轻颤,茶水泼出,浸湿了奏折上的“惠民”二字。他身着赤金蟒袍,冠冕垂旒,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躁郁。案头堆着各地呈报的粮价奏折,朱批处墨迹淋漓,似要透纸而出,写满“查”“压”“禁”等字。
“惠民粮铺?”他冷笑,声如寒铁,“价格压得如此之低,还搞什么‘济贫米’?这是开粮行,还是开善堂?收买民心,好大的胆子!”
属官低头禀报:“查得表面掌柜周大福,原是江南小商贩,背景干净。但其资金来源不明,铺面契约由一匿名中人代签,极可能与江南商帮有关……且,开铺时间,恰在赵宸回京后第七日。”
“哼!”太子猛然起身,袖袍一拂,案上奏折哗啦散落,如雪片纷飞,“又是他!北境‘宣慰三军’,赚了个仁义美名;如今又在京城脚下,用低价粮收买民心?他赵宸,是想做‘贤王’,还是想做‘民父’?!”他越说越怒,一脚踹翻脚边的锦凳,“给我查!查周大福的每一笔银钱往来,查铺子里每一个伙计的祖宗三代!尤其是那个‘顺子’——来路不明,必有蹊跷!给我挖,挖到他祖坟里有没有埋过反诗!”
属官躬身退下,太子独坐于暗影中,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父皇御赐之物,如今却冰凉如死。他望着窗外骤雨,忽地冷笑一声:“赵宸啊赵宸,你自以为得民心便能得天下?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仁义’的壳子,能撑到几时!等百姓吃惯了低价米,我便让漕帮断你粮道,让官府查你‘私贩官粮’,让你这‘惠民’铺子,变成‘害民’的罪证!”
雨声如鼓,敲打着宫墙,也敲打着两颗截然不同的野心。
而南城粮铺中,周大福正笑着给一个老妪多添了一把米,老妪千恩万谢,他摆摆手:“您慢走,明儿还来。”
门外,顺子低头记账,炭笔轻动,写下一行小字:“雨夜,粮香不散,民心已动。”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己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