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是否和我一样有些无厘头(1/2)
我是海洋研究所最奇怪的研究员:怕水却研究海洋生物,患得患失不敢与人交流。
新来的同事林汐像颗闯入深海的太阳,让我忍不住用《人类观察日志》记录她。
“陈默,你为什么总在看我?”她突然发问时,我手里的笔记本差点掉进鲨鱼池。
当听说她即将调往南极科考站,我连夜写了操作记录,定位问题源头(溯源能力)。立即启动应急方案:部分转移个体至备用标准海水,部分缓慢梯度降盐(操作精准,分区处理)。全程耗时47分钟,未寻求他人协助。完成后,额头有细密汗珠(生理性代谢加速),但表情恢复平静。对失误责任人(实习生小赵)仅以“下次注意参数复核”简短提醒(处理方式:非惩戒性,信息传递直接)。】
【分析:危机处理能力卓越。独立性强,倾向于自我解决问题。对错误容忍度存在明确界限(纠正而非指责),指向高效协作原则。生理反应与高强度专注相关。】
墨蓝色的纸页上,黑色字迹密密麻麻。我试图用那些冰冷的术语、精确的秒数、理性的分析,去框定她,去理解她,去解释她身上那种让我无法移开目光的光。然而,写得越多,那本应构筑起的理性堤坝就越是摇摇欲坠。每一次观察,每一次记录,都像在深不见底的井中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不是清晰的回响,而是更深的、无法度量的涟漪。那些“信息熵增”、“逻辑链”、“情绪稳定性”的标签之下,是一种我无法定义、却越来越无法忽视的“存在”本身。她的笑容,她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她指尖划过屏幕的专注,甚至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实验室试剂和某种清冽植物气息的味道……都顽固地穿透了我精心构筑的术语堡垒,直接烙印在感官上,累积成一种沉甸甸的、滚烫的、无法归类的“物质”,塞满了胸腔,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患得患失的“别扭”也因此达到了顶峰。每次在走廊与她擦肩而过,我都像一个笨拙的提线木偶,肢体僵硬,目光要么死死钉在地砖的某条缝隙里,要么慌乱地投向天花板某个无关紧要的通风口。试图开口打个最简单的招呼,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干燥的海绵,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更多的时候,是抱着文件夹或设备,像个幽灵一样,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附近徘徊,隔着转角,或者一排高大的仪器柜,贪婪地捕捉她的声音碎片,她脚步的节奏,她偶尔飘过来的、带着阳光暖意的只言片语。像个可悲的、躲在暗处的偷窥者。日志里记录着她的“非必要社交筛选机制”,而我,却连最基本的社交本能都丧失了。
这份扭曲的平静,在四月末一个沉闷的午后,被彻底碾碎。
那天空气黏腻,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刚从一场关于深海热液喷口微生物群落的数据分析会中解脱出来,会议室里浑浊的空气和冗长的争论让我头痛欲裂。只想快点回到我那幽暗的、安全的角落,把头埋进日志里,梳理那些只属于我的、关于她的碎片。
刚推开b-17办公室的门,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迎面扑来。林汐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她的位置上,而是站在窗边。窗户开着一道缝,但并没有多少新鲜空气透进来。她背对着门口,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夕阳的光线染红了窗棂,却无法温暖她挺直的背影。一种沉重的、近乎凝滞的沉默弥漫在房间里,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我放轻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抽屉的锁孔冰冷。
就在这时,林汐转过了身。她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明朗,眉头紧锁,深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还有……一种沉重的、仿佛被什么击中的疲惫。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刺向我。
“陈默。”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瞬间击碎了我试图藏匿的念头。她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印着研究所抬头的a4纸,纸张的边缘被她无意识地攥得有些发皱。“所里刚下的通知,”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板上,“我…被临时抽调,去‘雪龙之心’南极科考站。极夜观测项目,顶替一个突发疾病的研究员。下个月初就走。”
“雪龙之心”。
“南极”。
“下个月初就走”。
这几个词,每一个都像一把沉重的冰镐,狠狠凿在我的耳膜上,然后顺着神经一路冻僵了全身的血液。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短路、爆裂,只剩下刺耳的白噪音。眼前的一切——林汐紧锁的眉头,她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窗外那抹虚假的夕阳红——都开始旋转、扭曲、褪色。
走了?她要走了?去那个冰封万里、与世隔绝的白色地狱?去一整年?甚至更久?像一只从指尖滑落的蝴蝶,被南极凛冽的暴风雪瞬间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累积了许久的“物质”——那些无法命名的观察、那些无厘头的好奇、那些患得患失的别扭——在这一刻轰然爆炸。不是温情的满溢,而是毁灭性的决堤。一股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洪流猛地冲上喉咙,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不行!”两个字,嘶哑得不像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锣般的绝望和蛮横,猛地从我喉咙里炸了出来。
林汐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控的反应吓了一跳,攥着通知单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泛白。她眼中的困惑和疲惫瞬间被惊愕取代,直直地瞪着我。
而我已经无法思考。恐惧——比面对海水池强烈百倍、千倍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浪兜头拍下,将我彻底淹没。不是对水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恐惧,对那个唯一能穿透我厚重壁垒的光源即将永远熄灭的恐惧。这恐惧如此巨大,如此原始,瞬间点燃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
我猛地拉开抽屉,完全忘记了上锁,粗暴地抓住那本沉甸甸的墨蓝色日志,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又或者是一件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武器。然后,在林汐惊愕的目光中,我抱着它,转身冲出了办公室。沉重的门板在我身后“砰”地一声撞上,隔绝了她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也隔绝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体面。
办公室外的走廊光线昏暗,像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隧道。我抱着那本沉甸甸的墨蓝色日志,像抱着一个滚烫的、即将爆炸的秘密核心,跌跌撞撞地向前冲。皮鞋跟敲击在冰冷的瓷砖上,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破膛而出。肺叶像破旧的风箱,徒劳地拉扯着稀薄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行。绝对不行。南极?那是世界的尽头,是永恒的冰封和黑暗。她怎么能去那里?她怎么能像一缕抓不住的光,就这么从我指缝里溜走?
这个念头像毒藤,疯狂地缠绕着我的大脑,榨干了最后一丝理智。冲回自己那间位于宿舍楼顶层、终年拉着厚重窗帘的单人宿舍,反手锁上门,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扑到书桌前,粗暴地扫开上面堆积的海洋学期刊和打印资料,纸张哗啦啦散落一地。书桌正中央,摊开那本墨蓝色的日志。它不再是堡垒,不再是秘密花园,此刻它是我唯一的阵地,是我倾泻所有混乱、绝望和卑微祈求的祭坛。
拧开台灯,惨白的光线瞬间照亮了纸页上密密麻麻、冰冷客观的记录文字。那些关于她午餐便当的几何排列、她在会议上的逻辑链、她处理危机时的稳定操作……此刻都像最残酷的讽刺。我抓起笔,一支最普通的黑色签字笔,笔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弯折。
不行。不能走。不要走。
这三个词像魔咒,像失控的引擎,驱动着我僵硬的手指。笔尖狠狠戳在日志的空白页上,划破了纸张,墨迹迅速洇开。不再是冷静的观察和分析,不再是那些试图自我保护的术语外壳。所有积压在心底、发酵了无数个日夜的、患得患失的“别扭”,那些无厘头的“好奇”,那些累积成山的、从未敢出口的“话”,此刻如同溃堤的洪流,裹挟着最原始、最笨拙、最语无伦次的词语,疯狂地奔涌而出。
“林汐…你…你那天午餐敲桌子的节奏…是贝多芬《月光》第三乐章开头…对吗?我…我偷偷录下来…听了…很多遍…” 字迹潦草,歪歪扭扭。
“你反驳张主任时…那3.7秒的沉默…不是害怕…是在组织更精确的数据…我知道!我都知道!” 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洞。
“桡足类那次…你其实很着急…我看到你指尖在抖…只是没让别人看出来…你…你总是这样…” 墨迹被一滴汗珠晕开。
“南极…太冷了…太黑了…那里没有靠窗的位置给你看云…没有桡足类…那里的阳光…都是假的…” 句子断断续续,逻辑混乱。
“我…我知道我很奇怪…怕水…还研究海洋…不敢说话…像个…像个怕水的蠢水手…患得患失…别扭得要死…” 自我剖析带着自毁般的痛楚。
“可是…可是你来了…像…像太阳掉进深海里…我的日志…全是…全是你…” 笔迹开始失控地颤抖、拉长。
“别走…求求你…别去南极…别变成蝴蝶飞走…我怕…我再也抓不住…” 祈求卑微到了尘埃里,字迹被大滴大滴落下的泪水彻底洇染开,模糊一片。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疯狂地摩擦、跳跃、停顿、又猛地划动。78页。整整78页。从暮色四合到晨光熹微。宿舍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台灯那圈惨白的光晕,像一个孤岛,囚禁着我和我笔下这场绝望的独角戏。写到最后几页,手指早已痉挛麻木,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眼睛干涩刺痛,视野里全是漂浮的黑点和扭曲的光斑。思维早已枯竭,只剩下最本能的重复和呓语般的祈求。桌面上、地上,到处是揉成一团的废纸,上面写满了划掉的字句和失控的墨团。
当窗外传来第一声模糊的鸟鸣,天光艰难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挤进来一丝灰白时,我手中的笔终于停下。78页写满了字的纸,沉重得像一叠浸透了泪水的墓碑。它们杂乱地堆叠在桌上,无声地控诉着我的疯狂和卑微。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脱力,像被抽掉了骨头。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淹没了昨夜所有的歇斯底里。看着那堆写满了字的纸,一种迟来的、灭顶的羞耻感猛地攫住了我。我在干什么?我写了什么?那些语无伦次的句子,那些暴露无遗的脆弱和不堪,那些像乞丐一样的祈求……这根本不是挽留信,这是一份赤裸裸的、呈给她的精神病理报告!如果她看到……这个念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不行。不能给她。绝对不能。
恐慌再次攫住了我。我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叠厚厚的、散发着墨水和泪水混合气味的纸页,像一个处理犯罪证据的凶手。把它们粗暴地折叠、再折叠,胡乱地塞进一个印着研究所logo的牛皮纸文件袋里。纸页太多,太厚,文件袋被撑得鼓鼓囊囊,边缘都裂开了口子。我用力按压,试图将它塞进我平时装工作资料的单肩挎包最深处,用其他文件和笔记本死死地压住,仿佛这样就能将它彻底埋葬。
做完这一切,天已大亮。刺耳的闹钟铃声响起,提醒我该去面对新的一天,面对那个她即将离开的世界。我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研究所。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炭火上。那封沉重得能压垮灵魂的“信”,就藏在我的挎包最底层,紧贴着我的身体,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浑浑噩噩地熬过上午,午餐时间我毫无胃口,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研究所顶楼有一个小小的露天平台,平时很少有人去,只有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和几张积满灰尘的旧椅子。那里足够高,能吹到风,也能暂时避开人群的目光。
我推开通往平台沉重的防火门。初夏的风带着暖意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平台空旷,只有风穿过栏杆发出呜呜的低鸣。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慢慢挪到平台边缘,手肘撑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茫然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市轮廓线。
挎包沉甸甸地坠在身侧,里面那厚厚的一叠纸,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着我的皮肤,灼烧着我的神经。昨晚那些疯狂写下的字句,此刻如同无数个细小的声音在脑子里尖叫、嘲笑。羞耻感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从平台入口处传来。那节奏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慌乱。
我下意识地回头——
是林汐!
她正从防火门后快步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眉头紧锁,似乎在找什么。她的目光扫过平台,瞬间就捕捉到了站在边缘的我。看到我的瞬间,她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焦急并未散去,反而更浓了。
“陈默!”她喊了一声,加快脚步朝我这边走来,语速很快,“你果然在这儿!我正找你,下午那个大型海水……”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她距离我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意外发生了。也许是脚步太急,也许是没留意到平台边缘一处年久失修、微微翘起松动的地砖。她的右脚尖猛地绊了上去!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我看到她脸上的焦急瞬间被惊恐取代,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猛地向前扑倒!而她扑倒的方向,正对着平台边缘那个巨大的、为楼顶设备降温而设置的露天海水蓄水池!
那个水池!足有四五米宽,深不见底!里面灌满了从研究所循环系统引来的、冰冷的海水!池水在正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蓝色,水面漂浮着一些落叶和浮尘,散发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海腥味。
“林汐——!”
我的嘶吼破腔而出,带着一种非人的凄厉,瞬间撕裂了平台上的风声。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存在感,在那一刹那被彻底炸成了齑粉!大脑里只剩下最原始、最狂暴的指令——
抓住她!不能让她掉进去!
恐水?二十年的梦魇?深海般的窒息感?冰冷的池水会像无数钢针刺穿皮肤?水底巨大的阴影会撕碎一切?那些盘踞在我灵魂深处、日夜啃噬我的恐惧……在这一刻,在林汐身体失控、即将坠入那片象征着我终极恐惧的深蓝的瞬间,被一种更蛮横、更绝对的力量——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毁灭性的保护欲——彻底碾碎!像脆弱的玻璃被万吨巨轮碾过,连渣滓都不剩!
我的身体比意识更快。没有思考,没有权衡,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在她身体即将触碰到那荡漾着死亡波纹的水面的前一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从平台边缘猛蹬出去!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双臂不顾一切地向前伸展,目标只有一个——抓住她!
“噗通——!”
“哗啦——!”
巨大的落水声几乎同时响起,震耳欲聋。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咸腥的海水猛地灌入鼻腔、口腔,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藻类的腐败气息,直冲喉咙和肺部!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窒息感和溺亡的幻象,如同等待了二十年的恶魔,狞笑着张开巨口,要将我拖入永恒的黑暗深渊!
“呃……咕噜噜……” 冰冷的水流扼住了我的喉咙,挤压着我的胸腔,视野瞬间被墨绿色的水光充斥,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压和气泡破裂的咕噜声。二十年前那片冰冷刺骨的海水记忆,带着死亡的铁锈味,排山倒海般袭来。
完了。我要死了。恐惧的本能尖叫着要夺回控制权,四肢开始僵硬,肺部火烧火燎地渴望空气。
就在这时,一个更沉重的撞击感从我手臂上传来。是林汐!她在下沉!混乱的水流中,我感觉到她身体的挣扎和无助。这个认知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那几乎将我吞噬的溺毙恐惧!
不!不能是现在!不能在这里!不能是她!
一股无法形容的、近乎蛮荒的力量从濒死的身体深处爆炸开来!那力量碾碎了对水的畏惧,压倒了生理的极限,甚至短暂地麻痹了窒息带来的剧痛!求生的本能和保护她的意志,在冰冷的海水中熔铸成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缠绕我二十年的梦魇锁链!
“嗬——!” 一声被水流扭曲的低吼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我猛地收紧双臂,像铁箍一样死死环抱住怀里那个正在下沉的身体!完全凭着本能,双腿在水中疯狂地蹬踹、搅动,对抗着巨大的浮力和混乱的水流,用尽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气,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向上挣扎!向上!向上!向着那片水面之上、代表着生的光的方向!
水花剧烈地翻腾。每一次向上蹬踏都沉重无比,仿佛拖着整个海洋的重量。肺部的空气被压榨殆尽,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但我只有一个念头:上去!带她上去!
“哗啦——!”
巨大的破水声再次响起。我的头终于冲出了水面!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腥气猛地灌入火烧火燎的肺部,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气管里火辣辣地疼。
“咳!咳咳咳!” 我一边咳得天昏地暗,一边用尽最后的力量,死死托着怀里的人,奋力将她湿透的身体往上推,让她口鼻能暴露在空气里。她的身体很沉,软绵绵的,带着海水的冰冷。
“来人!快来人啊!掉水里了!” 平台入口处传来王工变了调的嘶吼,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冲了过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