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比他爱的多,却只能错过(2/2)
在她白皙纤细的颈侧,靠近锁骨的位置,几道刺目的、青紫色的指痕,狰狞地烙印在皮肤上!雨水也冲刷不掉那暴力的印记。
一股冰冷的、狂暴的怒火“轰”地一声直冲头顶,瞬间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只剩下那几道可怖的淤青在晃动!陈阳!除了他还能有谁?!
“陈阳?!”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砂纸在摩擦。怀里的苏晴猛地一颤,哭得更凶了,整个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这个畜生!”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涌,我猛地推开她,眼睛赤红地就要往门外冲,“我去找他!”
“不要!林晚!不要!”苏晴爆发出更尖锐的哭喊,冰冷湿透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整个人拖拽着我,泪水混着雨水在她脸上疯狂肆虐,“别去!求你…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冲动…喝多了…真的…”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那双死死抓住我的手,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绝望的力量。
“一时冲动?!”我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他把你弄成这样!这叫一时冲动?!”我的手指向她颈间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痛也在剧烈颤抖。
“我知道…我知道…”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固执地抓着我,仿佛一松手我就会立刻消失,或者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可是…可是…我爱他啊…林晚…我爱他…”
最后那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愤怒和力气。爱他?爱一个会给她留下这种伤痕的人?
我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泥塑,僵在原地。窗外的暴雨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笼罩着我们,她湿透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滴水,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衫渗入我的皮肤,一直冷到骨髓里。她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那力道传递着她的恐惧和哀求。
我看着眼前这张惨白、狼狈、布满泪水的脸,看着她颈间那刺目的青紫,听着她一遍遍重复“他只是一时冲动”、“我爱他”。胸腔里那股焚毁一切的怒火,被这冰冷的现实和她的眼泪一点点浇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积压了十年的心疼和不甘,在她那句“我爱他”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那么…不合时宜。
最终,我只是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掰开她冰冷的手指,动作缓慢得像是生锈的机器。然后,沉默地转身,走进卫生间。哗哗的水声响起,我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
“先…擦擦。”我把温热的毛巾递给她,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目光避开了她颈间的伤痕,也避开了她那双盈满泪水、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惧,有哀求,有痛苦,或许还有一丝对陈阳的辩解和留恋,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对我的……期待。
我退开一步,把空间留给她。窗外,暴雨依旧倾盆,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而冰冷,顽固地钻进鼻腔,挥之不去。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低沉的嗡鸣,映照着医院走廊光洁却冰冷的地砖。苏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颈间被高领毛衣勉强掩盖的伤痕。她安静得可怕,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只有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熟悉的、略显拖沓的节奏。陈阳终于出现了。他头发有点乱,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疲惫和一种近乎事不关己的散漫。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苏晴,目光随意地扫过空荡的走廊,最后才落在我身上,挑了挑眉,像是在问“你怎么也在”。
他径直走到苏晴面前,俯下身,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哄劝,又像是完成任务般的敷衍:“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检查完了没?医生怎么说?”他伸手想去碰苏晴的脸颊,被她极其轻微地偏头躲开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陈阳脸上的那点敷衍瞬间淡去,眉头蹙了起来,隐隐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他直起身,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目光越过苏晴的头顶,看向我,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谢了啊,林晚。麻烦你跑一趟。”那语气,仿佛我只是一个帮忙送东西的跑腿。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日光灯的嗡鸣声似乎更响了。我看着陈阳那张英俊却写满无谓的脸,看着他插在裤兜里、仿佛无事发生的手,看着苏晴依旧低垂的头颅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团在暴雨夜里被强行压下的火焰,混杂着十年积攒的隐忍、不甘和此刻汹涌的心疼,“轰”地一声,再次从心底最深处爆燃起来!烧得我眼睛发烫,烧得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谢我?!”我的声音猛地拔高,像困兽濒死的嘶吼,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刺耳的回音,震得自己耳膜嗡嗡作响,“陈阳!你他妈拿什么爱她?!”
这一声怒吼,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带着血的味道。陈阳显然没料到,被我吼得愣了一下,插在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脸上那点散漫瞬间被惊愕和愠怒取代。
“你发什么疯?”他拧着眉,眼神变得锐利而阴沉,上前一步。
“我发疯?!”我胸膛剧烈起伏,手指不受控制地指向苏晴,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看看她!看看你干的好事!她发烧的时候你在哪?她淋着雨带着一身伤跑到我家的时候你在哪?!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除了会说一句‘多喝热水’还会干什么?!你连她不吃香菜都记不住!”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头,狠狠砸出去。陈阳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林晚!够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骤然响起。
苏晴猛地抬起了头!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冲刷着苍白的皮肤,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护崽的母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陈阳面前!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带着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隔在我和陈阳之间,仰着脸,泪水还在不停地滚落,声音破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我的心口:
“林晚,你不懂…你不懂他!你不懂他带给我的是什么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还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
“是心跳!是失控!是…是活着的感觉!你知道吗?跟他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不是一潭死水!”
“活着的…感觉?”我喃喃重复着,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走廊里惨白的光线似乎扭曲了一下,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无比呛人。我看着她挺直的、保护着另一个男人的背影,看着她泪水纵横却写满倔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种近乎献祭般的灼热光芒……胸腔里那团刚刚还熊熊燃烧的怒火,像被一盆来自极地的冰水兜头浇下,“嗤啦”一声,瞬间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刺骨的寒意。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我熬过的每一碗粥,记得的每一个习惯,递过的每一颗薄荷糖,那些无声的守候和小心翼翼的靠近……在她那句“活着的感觉”面前,原来只是一潭让人窒息的死水。我所以为的温柔守护,不过是她急于挣脱的牢笼。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荒凉的嗤笑从我喉咙里逸出。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那寒意瞬间穿透了衣衫,直抵心脏。视线里,苏晴依旧像一道屏障,牢牢挡在陈阳身前。而陈阳,站在她身后,一只手甚至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胜利者傲慢和事不关己的漠然,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刚才被我质问时留下的阴鸷。
他看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场闹剧,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丑。
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愤怒,不甘,质问,委屈……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在苏晴那堵用“爱情”筑成的血肉之墙前,撞得粉碎。我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再多的嘶吼,再多的证据,在她那“活着的感觉”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惹人厌烦。
我深深地看了苏晴最后一眼。她依旧挡在那里,泪水未干,眼神里是固执的守护和对我的…一丝恳求,求我不要再“发疯”。那眼神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
再没有停留的必要了。我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刺眼的一幕。走廊冰冷的灯光在眼前晃动,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呕。我迈开脚步,朝着与那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决绝。身后,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只有我自己空洞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孤单地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深秋的风带着一股干脆的凉意,卷起几片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光洁的人行道上。我捏着手里那张硬挺的卡片,指尖冰凉。大红色的请柬,烫金的喜字,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新郎:陈阳
新娘:苏晴
并排的两个名字,像两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视网膜上,带来一阵短暂的、尖锐的酸涩。日期就在下个月初。时间过得真快,距离医院走廊那场彻底撕碎一切的爆发,仿佛只是昨天,又仿佛已经隔了一辈子。
我站在街角,阳光很好,却感觉不到暖意。请柬的棱角硌着掌心。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天,像只赶不走的苍蝇。最终,一个近乎自虐的念头占了上风:去吧。去看一看。看看她最终走向幸福的样子,或者…亲手埋葬掉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念想。总得有个了断。
婚礼当天,我选了件最普通的深色西装,像一滴刻意融入背景的墨,混在衣香鬓影、欢声笑语的宾客中。酒店宴会厅被布置得如同梦幻花园,水晶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鲜花和甜点的混合气息。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循环播放着陈阳和苏晴的婚纱照。照片里,陈阳穿着挺括的白色礼服,嘴角噙着他标志性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苏晴依偎在他怀里,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眉眼弯弯,幸福满溢,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颈间系着一条优雅的丝巾。
我的目光在那条丝巾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很好,遮住了。遮住了过往,也遮住了所有不该被记起的痕迹。
仪式冗长而喧闹。司仪妙语连珠,宾客掌声如潮。陈阳在台上侃侃而谈,感谢着父母、亲友,目光偶尔扫过台下,带着成功者的意气风发。轮到苏晴说话时,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亮依旧,带着新嫁娘的甜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望向陈阳的眼神,专注而明亮,依旧盛满了那种我曾无法理解的、飞蛾扑火般的炽热。
“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受到生命最真实的跳动和色彩…”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
生命最真实的跳动和色彩。我在台下听着,心里一片死寂的平静。原来,那场暴雨夜的伤害,那些淤青和眼泪,最终都成了她通往“真实生命”道路上,值得被铭记的勋章。挺好。
仪式结束,新人开始挨桌敬酒。喧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我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那对红色的身影缓缓移动,接受着潮水般的祝福。苏晴脸上始终带着无可挑剔的幸福笑容,只是那笑容,在偶尔掠过我所在的角落时,会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终于,他们走到了我这一桌。喧闹似乎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老林!”苏晴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笑容放大,眼底却有一丝极力掩饰的复杂情绪,像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谢谢你能来!”她端起酒杯。
“恭喜。”我站起身,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声音平稳得没有任何起伏。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沿,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陈阳站在她身边,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衬得他更加挺拔。他脸上挂着新郎官应有的、无可挑剔的笑容,朝我举杯,语气带着一丝熟稔的客套和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林晚,谢了!今天人多,招待不周啊。”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想捕捉到什么,但很快又移开,转向其他宾客。
就在他放下酒杯,准备转身走向下一桌的瞬间,我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像是要帮他整理一下本就很挺括的西装前襟。我的动作很轻,很快,快到几乎没人注意到。
指尖探入他西装内侧的口袋,轻轻一放。
一颗小小的、圆润的、包裹着浅绿色糖纸的薄荷糖,悄无声息地滑落进去,隐没在昂贵的衣料深处。
那是我口袋里,最后一颗薄荷糖。是她紧张时,我十年如一日,习惯性递过去的解药。带着清凉的甜意,能瞬间抚平她紧蹙的眉头。
做完这一切,我收回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礼节性动作。陈阳似乎毫无察觉,他的注意力早已转向旁边一位大声祝贺的长辈。苏晴正侧头和另一边的女伴说话,也没注意到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百年好合。”我看着他们,再次说出最标准的祝福语。
陈阳敷衍地点点头,揽着苏晴的腰,走向下一桌的喧嚣。苏晴在转身前,又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东西,比刚才更复杂了些,像是困惑,又像是一闪而过的、遥远记忆被触动的茫然,最终被淹没在涌来的祝福声浪里。
我没有再坐下。看着他们融入人群的背影,红色的礼服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任务完成了。告别也完成了。那颗薄荷糖,是我对自己十年无声守护的最后一次确认,也是一场彻底的埋葬。
转身,没有和任何人道别,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片喧腾的喜气,走出了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深秋夜晚的风迎面扑来,带着凛冽的寒意,瞬间吹散了身上沾染的香槟和香水味。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天文台app的推送通知,简洁的一行字:
【今晚23:17,百年一遇日全食,观测条件绝佳。】
我抬头望向夜空。城市的光污染让天空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红色,稀疏的几颗星星努力闪烁着微弱的光。没有月亮,也看不到即将被吞噬的太阳。
我的太阳,早已在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里,在她决绝地挡在另一个男人身前、说出“活着的感觉”那一刻,就彻底地、不可逆转地沉入了永恒的黑夜。
天文学意义上的日全食百年一遇。而我生命里的那场日全食,早已发生,余下的,不过是漫长的、习以为常的黑夜。我紧了紧衣领,将手插进口袋,指尖触到一张硬挺的卡片边缘——是那张被我揉皱了又抚平、最终没有丢弃的红色请柬。然后,迈开脚步,独自走进城市深秋的凉夜,身影很快被浓重的暮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