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黑暗中唱歌(1/2)
> 过气歌手陈默被确诊癌症晚期,住进临终关怀医院。
> 他失去歌喉多年,却在一个失眠的深夜,听见隔壁胃癌奶奶的啜泣。
> 鬼使神差地,他哼起童年安抚弟弟的摇篮曲。
> 沙哑的歌声在走廊回荡,病房门一扇扇打开。
> 第二天,暴躁的截肢大叔塞给他皱巴巴的糖纸:“再…再唱一遍。”
> 他成了这座白色孤岛的夜莺,用歌声缝合破碎的灵魂。
> 当平安夜大雪封路,陈默咯血领唱《平安夜》时,
> 所有仪器的心跳线,奇迹般跳成了同一支五线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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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炽灯管悬在头顶,像一只没有温度的巨大眼睛,冷冷地俯瞰着急诊室这片充斥着喧嚣与痛苦的方寸之地。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与汗味、血腥味、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气息搅和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力。
陈默蜷在轮椅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腹腔深处那片尖锐、顽固的疼痛,像有把生锈的钝刀在里面反复切割、搅动。冷汗早就浸透了他廉价棉质衬衫的后背,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他死死咬着下唇,齿间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将那声快要冲破喉咙的呻吟压了回去。他不能出声,尤其不能在这里出声。
“……声带小结严重水肿,伴随神经性损伤……演唱会的强刺激是直接诱因……过度用嗓……” 医生平板无波的声音,隔着诊室那扇半掩的门,断断续续地飘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陈默的耳朵里。
门开了。经纪人王胖子那张圆润、惯常带着油滑笑容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灰败。他手里捏着几张薄薄的报告纸,仿佛捏着陈默整个沉甸甸的未来。他走出来,脚步拖沓,眼神复杂地落在陈默身上,有惋惜,有无奈,还有一种更深的、近乎放弃的疲惫。
“默子……” 王胖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厉害,“医生说了,你这嗓子……废了。” 他顿了顿,像是要积攒足够的力气说出后面的话,“最后那场巡演……主办方那边……违约金……”
王胖子后面的话,陈默一个字也没听清。耳边只剩下一种巨大而空洞的轰鸣,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他眼前急诊室惨白的墙壁、护士匆忙奔走的蓝色身影、担架床上病人痛苦的扭曲面孔……所有景象都开始旋转、模糊、融化,最终坍缩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嗓子……废了。
这三个字在他脑子里反复撞击、回荡,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那片腹腔深处的剧痛,仿佛找到了新的共鸣点,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冰锥,刺穿五脏六腑,冻结了四肢百骸。他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默子!默子!医生!快来人啊!” 王胖子惊恐的喊叫声,成了他坠入彻底黑暗前最后捕捉到的、遥远而失真的碎片。
……
十年,像一把钝刀,悄无声息地磨掉了太多东西。
陈默再次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刺目的白。但不再是急诊室那种带着消毒水味的、紧张忙碌的白。这里的白,更空旷,更安静,也更……空旷。空气里依然有消毒水的味道,但被一种奇异的、类似老旧家具和枯萎花朵混合的沉滞气息稀释了,变得若有若无,却更加顽固地沉淀下来。
这里是“静安”临终关怀医院。他生命旅程中,被标注的最后一个驿站。
他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浆洗得有些发硬的白色薄被。床边立着冰冷的输液架,透明的药液正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注入他手背青色的血管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徒劳地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的“啪嗒”声。
一个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身影推着药车停在门口,动作轻快利落。她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眉眼清秀,眼神里有一种这个环境里罕见的、未被磨灭的清澈和温和。她胸前挂着名牌:林晚。
“陈先生,该吃药了。” 林晚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柔软,像羽毛拂过水面。她走到床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输液管,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小药杯,里面放着几粒颜色各异的药片,“还有一点温水。”
陈默转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珠,目光落在林晚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毫无波澜地移开,投向窗外那片灰败的天空。他像个生锈的木偶,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输液的手,接过药杯。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他把药片一股脑倒进嘴里,然后接过水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吞咽的动作牵动着脖颈,那里嶙峋的锁骨突兀地显现出来,像两片即将折断的枯枝。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麻木感。他早已习惯。习惯这药味,习惯这疼痛,习惯这……无声的告别。
林晚没有立刻离开。她收拾好药杯,目光掠过陈默床头柜上唯一的一件私人物品——一个老旧的、磨得掉了漆的便携式cd播放机,旁边放着几张同样磨损严重的cd盒。她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推着药车,无声地滑向下一个病房。她的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白色空间里弥漫的、沉重的安眠气息。
日子在这片苍白里,被拉得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疼痛是永无休止的背景音,时高时低,却从不真正退场。药物和睡眠成了唯一的避难所,尽管那睡眠也常常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撕碎。
陈默隔壁住着一位胃癌晚期的老奶奶,姓苏。她极其瘦小,蜷在病床上时,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她的床头柜上,永远放着一只小小的、装满了彩色糖纸的玻璃罐。清醒的时候,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总是望着窗外,布满老年斑的枯瘦手指,不停地折叠着各种小玩意——纸鹤、小船、星星……用那些从探望的孩子们手里收集来的、五彩斑斓的糖纸。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那小小的纸鹤承载着她所有未能言说的念想。她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在深夜或清晨,会有压抑不住的、极其低微的啜泣声,像受伤小兽的呜咽,断断续续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来。那声音钻进陈默的耳朵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凄凉和无助。
斜对面的病房,则住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老张。他曾经是个壮实的货车司机,一次事故夺走了他的一条腿和半截手臂。巨大的创痛和无法适应的人生剧变,将他变成了这层楼里出了名的“火药桶”。他的病房里时常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对象可能是动作稍慢的护工,可能是药片太苦,甚至可能是窗外飞过的一只鸟。他像一头被囚禁在铁笼里、伤痕累累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着命运的栅栏,每一次撞击都带着绝望的回响。他的门总是紧闭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陈默把自己也关在“门”内。他像一个沉默的影子,飘荡在这片白色的孤岛上。大多数时间,他只是躺着,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者闭着眼,在疼痛和药物带来的混沌中浮沉。护士林晚会定时出现,量体温,换药,喂他吃流食。她的动作总是轻柔而专业,眼神平静。有时,她会尝试着聊几句天气,或者告诉他楼下小花园里哪朵花开了。陈默从不回应,连眼神的交流都吝于给予。他像一个彻底坏掉的收音机,接收着外界的一切,却发不出任何属于自己的声音。
只有一次,林晚在帮他整理床头柜时,手指无意中碰到了那个旧cd播放机。她的指尖在播放键上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目光飞快地扫过陈默毫无表情的侧脸,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将播放机往里面推了推,放得更稳当些。陈默的眼皮似乎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睁开。
夜晚,是疼痛最肆无忌惮的时刻。白天被药物强行按下的恶魔,在万籁俱寂的黑暗里苏醒过来,变本加厉地啃噬着他的内脏。陈默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身体因为剧痛而绷紧、痉挛。冷汗浸湿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一次艰难的拉锯战,牵扯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痛楚。
他死死咬着被角,牙齿深陷进棉布里,试图堵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痛呼和呻吟。喉咙深处火烧火燎,像被砂纸反复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感。他不能出声。那早已失去功能的声带,连同那段被强制封存、最终被时间彻底埋葬的过往,是他心底最深的禁区,碰一下,就是鲜血淋漓。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痛楚和窒息吞没时,隔壁,苏奶奶那熟悉而压抑的啜泣声,又幽幽地传了过来。这一次,声音里夹杂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痛苦和恐惧,断断续续,像寒夜里即将熄灭的烛火,微弱,却带着灼人的绝望。
那哭声,像一根无形的针,穿透了陈默被疼痛层层包裹的麻木外壳,极其微弱地刺了一下他早已枯竭的心湖深处某个角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混沌的剧痛与隔壁绝望的呜咽交织的瞬间,一句沙哑不成调的旋律,毫无预兆地、极其微弱地从他紧咬的牙关缝隙里,漏了出来。
“……月……儿……明……风……儿……静……”
声音干涩、破碎,嘶哑得如同砂砾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几乎不成曲调。带着一种濒死的、极其虚弱的颤抖。这完全不是唱歌,更像是一声垂死挣扎的、无意识的呓语。
陈默自己都惊呆了。那陌生的、残破的嗓音让他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被自己发出的声音烫伤。他猛地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那可怕的声响堵回去,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
可隔壁苏奶奶的啜泣声,却在这不成调的、沙哑的几个音节响起后,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脆弱的肋骨,牵扯着腹腔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他死死闭着眼,等待着那啜泣声再次响起,或者更糟——引来护士的询问。
然而,没有。隔壁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深沉的安静。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变得更加清晰。
那片刻的安静,像黑暗深渊里倏然闪过的一粒星火,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力。陈默紧绷的身体,在那死寂中,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松弛下来。他依旧闭着眼,紧咬着下唇,但那堵在胸口的、沉重的巨石,似乎因为这破碎声音的溢出,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一股难以名状的、混杂着疲惫和一丝丝荒诞的暖流,顺着那道缝隙,极其缓慢地渗了出来,暂时压过了那彻骨的疼痛。
窗外的风,似乎也小了一些。
那夜之后,陈默的世界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他早已遗忘的光。
白天,疼痛依旧如影随形,但他蜷缩在病床上时,空洞的目光不再只凝固在惨白的天花板上。他的耳朵,像是被那晚自己发出的破碎音符唤醒,开始捕捉这片白色孤岛上细微的声响。
他听见苏奶奶病房里,纸张被小心翻动、折叠的沙沙声。那声音比往日更轻快了些,不再那么滞涩沉重。偶尔,她会对来换药的林晚护士,用极其微弱的气声说一句:“小林,今天……天气还好吧?” 林晚的声音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苏奶奶,出太阳了呢,您折的纸鹤真好看,像要飞起来似的。” 这时,苏奶奶会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满足叹息。
他也听见斜对面老张的病房里,那惯常的咆哮似乎沉寂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沉闷的寂静,间或夹杂着几声粗重的喘息,或者是拐杖沉闷地杵在地板上的“咚、咚”声。那声音不像愤怒的宣泄,更像是一种沉重而压抑的踱步,是困兽在笼中反复度量着自己的边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焦躁。有一次,他清晰地听到护工离开后,老张病房里传来一声压抑到极点的、近乎呜咽的低吼,随即是某种东西被狠狠摔在墙上的闷响,接着又是长久的死寂。
这些声音,连同护士们轻柔的脚步声、药车滚轮滑过地面的轱辘声、远处隐约传来的电视节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陈默不再是这张网外沉默的看客,他仿佛也被这细微的声波轻轻触动着。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冰冷的病房镀上了一层短暂而脆弱的暖金色。林晚推着药车进来。她动作娴熟地给陈默换了吊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头柜上那个旧cd播放机,又落回陈默脸上。他的脸依旧苍白消瘦,眼窝深陷,但那双总是空洞无物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活气。
“陈先生,” 林晚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今天感觉怎么样?疼痛有没有好一点?” 她一边问,一边自然地拿起水杯,试了试水温,递到他唇边。
陈默没有像往常那样机械地喝水,也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他的视线落在林晚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不再是完全的漠然,里面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石子投入死水潭泛起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喉结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垂下眼睑,就着林晚的手,小口地啜饮着温水。
林晚没有追问。她只是耐心地等他喝完,又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了擦脸和手。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但这一次,她做完这些,并没有立刻推车离开。她站在床边,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旧cd播放机,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犹豫。
“那个……”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陈先生,您那个cd机……需要我帮您换张碟片吗?或者,听点音乐?”
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猛地抬起眼,看向林晚,眼神里瞬间涌起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抗拒和警惕,像受伤的动物被触碰了伤口。那眼神锐利而冰冷,让林晚心头微微一悸。
但就在下一秒,那锐利的锋芒又迅速褪去,重新被一片更深的疲惫和麻木覆盖。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齿轮。然后,他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了墙壁的方向,用沉默筑起了一道更加坚固的壁垒。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那单薄的肩胛骨在病号服下清晰地凸起。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东西,推着药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房间里只剩下陈默一人,和窗外渐渐沉入暮色的天空。他紧闭的眼皮下,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夜晚再次降临。疼痛如约而至,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身体。陈默蜷缩着,抵抗着那熟悉的折磨。隔壁苏奶奶的房间很安静,没有啜泣声传来。他听着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被疼痛和药物拉扯得有些模糊的时候,一阵极细微的、带着点犹豫的窸窣声,在病房门外响起。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是一张小小的、皱巴巴的彩色糖纸,被人从门缝底下,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
那张糖纸就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廉价而脆弱的微光。上面印着一个褪色的、咧着嘴笑的卡通太阳。
陈默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死死盯着那一点微弱的光斑。胸腔里那颗麻木已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骤然缩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锐痛。那痛楚如此鲜明,甚至盖过了腹腔内日夜不休的折磨。他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盯着那张糖纸,仿佛那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信号,一个无声的、带着卑微祈求的召唤。时间在剧烈的喘息和死寂中胶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颤抖着,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没有经过思考,没有旋律的规划,只有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最原始的本能,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冲动,推动着气流穿过他那早已失去功能的、布满伤痕的声带。
“……树……叶……儿……遮……窗……棂……”
声音比昨夜更加沙哑,更加破碎,像破旧风箱最后的喘息。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沉重的咳嗽。他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气,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刀子。
他咳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被彻底撕碎的枯叶。他以为那破碎的歌声早已湮灭在咳嗽声中,以为门外的人早已离开。
然而,当他终于平息了一点喘息,挣扎着抬起头时,却看见病房的门缝底下,又静静地躺下了一张新的糖纸。这一次,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模糊的小星星图案。
门外的走廊上,一片寂静。没有脚步声离开。
陈默看着那两张并排躺在月光下的糖纸,那廉价的、带着孩子气的色彩,此刻却像两簇小小的火苗,在他冰冷死寂的心湖深处,点燃了一点微弱的光。那光摇曳着,却固执地不肯熄灭。一股滚烫的液体猛地冲上眼眶,灼烧着他干涩的眼球。他用力闭上眼,牙关紧咬,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东西死死逼退。身体深处那尖锐的、永无止境的疼痛,似乎被这陌生的灼热感短暂地压了下去。
他没有再唱。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听着自己依旧沉重却不再那么绝望的呼吸声,听着窗外不知疲倦的风声,听着这片白色孤岛在深夜里的脉搏。隔壁苏奶奶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呢喃,模糊得听不清内容,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
沙哑的歌声,开始在每个深夜里,幽灵般飘荡在这条安静的病房走廊上。
它不再仅仅属于苏奶奶的门缝。当那不成调、破碎却固执的旋律响起时,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门,会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道缝隙。没有灯光泄出,只有门后阴影里,一双双沉默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陈默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躺在自己那方狭小的病床上,对着黑暗,对着窗外无尽的夜色,也对着那两张早已被他捡起、放在枕头边的皱巴巴的糖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几首刻在骨子里的、童年记忆中的歌谣。
《摇篮曲》是唱得最多的,那旋律简单、悠缓,带着一种母性的抚慰力量,即使被他破碎的嗓音演绎出来,也奇异地保留了一丝温暖的底色。还有一首节奏更慢的、带着淡淡忧伤的《送别》,以及一首旋律相对轻快些的、关于萤火虫和小星星的童谣。
他的声音始终是沙哑的、艰难的,时常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唱到高音处,更是变成一种令人揪心的撕裂般的喘息。每一次歌唱,都像是一次自我凌迟,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他时常在唱完几句后,就累得虚脱,陷入短暂的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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