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交心(1/2)
顾怜轻轻道:“你不知道吧,其实,班主每次带我出去看病,都不是真心的,他每一次带我出去,都是为了将我抛弃。是赵姐姐……每一次都是赵姐姐将我又带回去。”
那种在医馆外从天亮等到天黑的滋味,顾怜现在都记得。
钟遥怔住了。
这件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顾怜道:“他们不喜欢我,因为我总是病怏怏的,因为我干不了活,练不了功,没有价值,所以我一点都不喜欢那里,不喜欢无缘无故发脾气打人的客人,也不喜欢抛弃我的班主。”
一两颗糖豆算什么喜欢。
顾怜讽刺一笑,那不是牲畜皮下忽然忆起的良心罢了。
真的的喜欢,应该是像对钟遥那样,手把手教着武艺杂耍,像对徒弟一样严格教导。
顾怜又道:“你不知道吧,我那时候一直活在恐惧中,我害怕被抛弃,害怕班主有朝一日真的狠下心将我丢在荒郊野外,我也害怕那些客人……”
顾怜顿了顿,接着道:“那些客人,每一个都面目可憎。你知道吗?每一次趴在地上捡赏钱时,有些客人,会踩住我的手指,看着我痛哭流涕,他们会笑得很开心;有些客人,会无缘无故给我一巴掌,我却不能叫疼,只能笑着……所以我一点也喜欢那里。”
钟遥的眼泪倏然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他算什么哥哥。
顾怜笑了笑,安慰道:“那时候,你我都还是孩子呢,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所以说……”
顾怜真心实意道:“我真的很感谢你带我去了篬蓝教,不必内疚。”
就算吃了很多很多苦头,但顾怜知道,他再也不是戏班子里那个低贱的小戏子,也不是人人随便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存在。
即使他遗臭万年,江湖传记中也会有他的名字。
“废少主”又如何,最少他有名有姓,曾经是名震江湖的少主顾怜。
顾怜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钟遥却是哭得停不下来。
他从不知道,顾怜吃了这么多苦楚,他一直以为,班主他们都很喜欢顾怜,也一直以为,不用日日早起练功的顾怜,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
“你哭什么”
顾怜真的不理解。
不理解钟遥的歉意,不理解钟遥的内疚,也不理解钟遥自以为是的补偿。
他从来不会想这些,也从来不会觉得对不起一个人,当然,除了程越之外的任何人。
钟遥不说话,埋头低低哭泣,似乎那个被客人打、被班主抛弃的人是他,而不是顾怜。
顾怜递过一张帕子,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让钟遥可怜他,只是恰巧说到了这件事,顾怜便顺势而为,说出了埋藏心底的秘密。
“别哭了。”
顾怜无奈道:“再哭下去,我今日又要被宋掌门罚了。”
他开玩笑似的话并没有止住钟遥的哭声,反而让钟遥哭得愈发惨烈:“我让爹……让爹给你报仇……”
若非已经时过境迁,钟遥真想将那些人痛打一顿。
可再怎么说也迟了,钟遥越发难过。
他喃喃道:“我保护不了你,还抢了你身份。”
阿怜幼时白白嫩嫩,长得就像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所以宋棯欢一定是他没错。
可不管他怎么说,爹和哥哥都不相信。
顾怜的脸色却忽然奇怪起来:“宋掌门没有告诉你?”
“什么?”
钟遥的眼中一片茫然。
顾怜心中惊讶了一瞬,随后道:“你才是真正的宋棯欢,你不知道吗?”
钟遥这次真的震惊住了,一时连哭声都止住了,下意识道:“你胡说什么?”
连爹都说,时间太久了,根本没办法从他和阿怜之间分辨出谁是真正的宋棯欢。
阿怜为何会如此笃定?
顾怜顿了顿,道:“宋掌门只告诉了你有关宋棯欢之事,他有没有提到过,关于另一个孩子……”
钟遥越发茫然,不解其意。
他只知道,那个孩子似乎是北边一个富商的孩子,不过那家兄弟姐妹众多,是以丢了孩子都不知道。
钟遥知道后,再大的孺慕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也曾经想过去看看自己所谓的家人。
可每次一提起话题,师父就捂着胸口喊“心痛”,爹虽然一脸笑意同意,但眼底的挫败也骗不了人。
时间久了,钟遥感受到爹和师父的真心疼爱,越发不忍他们伤心,便歇了这份心思。
顾怜没再藏着掖着:“那个孩子,出生在一个布匹商的家里,家中颇有些资产,但生母地位低微,是个清倌儿,拿不出手,所以在孩子出生后,因颜色渐衰,很快失了宠爱。”
钟遥第一次听得如此详细,心中暗暗吃惊。
“她运气不太好,据说,那个孩子出生时嘴唇发紫,有心悸之症,因此视为不祥,不得那家家主喜爱。好不容易养到四岁,又克死了母亲,那家人看那孩子病怏怏,一身晦气,所以才会将孩子抛弃在破庙中。”
顾怜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似乎在讲一些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听说宋行捡到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嘴唇发紫,奄奄一息……”
顾怜看着钟遥道:“我有心疾,只是寻常不发作,我身子不好,总是生病……钟遥,一次是巧合,那两次三次呢?”
钟遥有了片刻的慌乱:“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对,你只是小时候挨饿受冻,所以身子才不好,你只是……”
“钟遥!”
顾怜打断他的话:“四岁的孩童,已经会记事了,你真的,不曾有一点印象,不曾对宋子……宋掌门或者宋棯安有一点点印象?”
“没有”,钟遥哭了:“我真的没有印象,我没有骗你。”
幼时的事情,他确实不记得。
从他有记忆起,他和顾怜便一直在一起,所以在真相未被揭露前,钟遥从未怀疑过他和顾怜不是血脉至亲。
“可我有……”
顾怜抬起头:“你知道,我为何给自己取名‘照’吗?”
他没有等钟遥回答,低低道:“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有一个人,喊着‘照儿’,我不知道那是哪一个照,亦或是昭,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听不清她的声音,但我很确定,她在喊我,所以我给自己取名‘照’。”
顾怜笑了笑:“也许,她就是我的生母,可惜,她并不是宋掌门的妻子……”
记忆中的布局摆设,虽然能看出家境不错,但绝非宋家这种高门显贵。
那女子的穿着打扮,也与顾怜在宋家祠堂看到的那幅画不同,所以,顾怜很确信,梦中的那位女子,并非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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