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一份笨拙的偏爱（1/2）

周三清晨，消化外科病区的晨光格外和煦。顾魏带着杜文俊和几位住院医师，开始了例行的术后查房。

走到林建国所在的病房门口，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林建国中气不算足、但明显带着好转的声音，似乎在跟谁说着什么。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顾魏推门而入。

病房里窗明几净，阳光洒了半床。林建国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虽然还有些术后的苍白，但眼神清亮，精神头不错。床边，林静语正在用小勺一点点给他喂水，林母则在一旁收拾着东西。

看到顾魏一行人进来，林静语立刻放下水杯站了起来，林母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两人脸上瞬间绽开了由衷的、感激的笑容。

“顾医生！您来啦！”林母率先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激动，“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们家老林昨晚就说肚子没那么胀了，今天早上还跟我说有点饿，想喝米汤了！这都是您医术高明啊！”

林静语也连连点头，眼眶微微发红，但这次是喜悦的：“顾医生，谢谢您！我爸他……他真的感觉好多了。昨天那么大的手术，今天就能这样，我们真是……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显然是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回实处，情绪有些难以自持。

林建国躺在床上，也笑着对顾魏说：“顾医生，辛苦你了！我这把老骨头，让你费心了。现在感觉挺好，就是这肚子上的几个小眼儿还有点不得劲，护士说正常的。”

顾魏走到床边，先对林家母女温和地点点头：“林叔叔恢复得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他自己身体底子好，积极配合。”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接过杜文俊递来的病历夹，快速浏览着术后生命体征记录、引流液性质和量、以及最新的化验单。

“引流液颜色清亮，量也在减少，很好。”顾魏示意林建国，“林叔叔，我检查一下伤口。”

他戴上手套，动作轻柔地揭开腹壁上敷料。几个腹腔镜穿刺孔愈合良好，只有轻微的红肿，没有渗液或感染迹象。他又用听诊器仔细听了听肠鸣音。

“肠鸣音已经恢复了，这是好消息。说明肠道功能在启动。” 顾魏直起身，摘下手套，对林建国和家属解释道，“今天可以开始尝试喝少量温开水，如果没有恶心腹胀，下午可以喝一点米汤。一定要少，一两口就好，主要是刺激胃肠道，促进功能恢复。”

“哎，好，好！都听您的！”林母连忙应着，脸上笑开了花。

林静语也松了口气，看着父亲，眼里满是希望。

顾魏又叮嘱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比如勤翻身、在床上活动下肢预防血栓、咳嗽时如何保护伤口等等。林家母女听得极其认真，恨不得拿笔记下来。

“顾医生，您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林母说着，又要抹眼泪。

顾魏连忙温声道：“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林叔叔恢复顺利，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 他顿了顿，看向林建国，“林叔叔，继续保持，按照护士和医生的指导，一步步来。有问题随时叫我们。”

离开病房前，林静语追到门口，再次郑重地向顾魏道谢。顾魏只是再次点头，示意她回去照顾好父亲。

从林建国病房出来，走廊上的光线明亮依旧。杜文俊紧跟在顾魏身侧，脸上还带着几分刚才在病房里目睹家属连声道谢时的感慨。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和打趣：“哥，我看林建国这一家子，都快把你当活菩萨供起来了。而且……你对这床也特别上心啊，亲自查房看得这么细。”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这……什么来头啊？亲戚？”

顾魏正走到护士站，拿起笔在几份需要他签字的医嘱单和查房记录上快速签下名字。听到杜文俊的问题，他笔尖没停，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吐出几个字：“陈明未来的岳父。”

“啊？”杜文俊眼睛瞬间瞪圆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靠！真的假的？” 他猛地扭头又看了一眼那间病房紧闭的门，仿佛想穿透门板看清里面的人，“那……那刚才里边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就是陈哥……哦不，陈医生的女朋友？！”

他脑子里迅速把人物关系对上了号，顿时觉得刚才病房里那和谐又充满感激的一幕，多了另一层深意。

顾魏签完最后一份，合上病历夹，递给值班护士，这才侧过头，瞥了杜文俊一眼，看到他脸上那副恍然大悟又带着点“闯祸了”的后怕表情，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嗯，是陈明的女朋友，林老师。”

杜文俊一拍脑门，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压着声音惊呼：“哎呀！那我之前……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表现够不够尊敬？哥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病房里虽然专业但可能不够“殷勤”的态度，顿时有点懊恼。陈明可是整个医院的“社牛”级人物，性格开朗人缘好，但护短也是出了名的，更何况是未来岳父大人！

顾魏看着他这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一边示意他继续往前走，去下一个病房，一边淡淡道：“你是医生，做好本职工作，对病人一视同仁就够了。不需要特别‘表现’。”

“那不行那不行！”杜文俊亦步亦趋地跟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可是陈明哥的岳父！关系能一样吗？我以后得多上心！查房多去两趟，换药手法再轻柔点，解释病情再耐心点……哥你放心，我肯定把林叔叔照顾得妥妥帖帖，保证挑不出毛病！不然陈医生回头知道了，还不得提着手术刀……啊不，是提着心电图机来找我算账？”

他越说越觉得责任重大，已经开始盘算怎么“优化服务”了。

顾魏听着他嘀嘀咕咕的计划，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没再阻止，只丢下一句：“那你好好表现。” 语气里听不出是鼓励还是调侃。

杜文俊却像是接到了圣旨，立刻挺直腰板，一脸严肃：“保证完成任务！为了哥你的兄弟情谊，也为了我们科室间的和谐友爱！” 那架势，仿佛接下的是什么国家级重要任务。

顾魏不再理他，推开了下一间病房的门。杜文俊赶紧收拢表情，恢复专业冷静的医生模样跟了进去，只是心里那根关于“林建国=陈明岳父=需要特别关照vip”的弦，已经绷得紧紧的。

查房继续进行。只是偶尔，当顾魏在某个病床前交代杜文俊一些具体事项时，会看到这小子眼神“唰”地一下瞟向走廊另一端林建国病房的方向，然后又迅速转回来，用力点头，表示“哥我记下了，而且林叔叔那边我也惦记着呢”。

顾魏心下好笑，却也懒得点破。

他知道杜文俊虽然有时跳脱，但业务能力和责任心都没问题，多点关注也无妨。至于陈明……那家伙要是知道杜文俊因为他而变得如此“殷勤”，估计尾巴又能翘到天上去，说不定还会跑来跟自己嘚瑟。

不过，这或许就是医院这个小社会的独特之处，专业网络的背后，也交织着人情与关系。只要不违背原则，有时这种带着温度的“额外关照”，也并非坏事。至少，对刚刚经历大手术、需要精心护理的林建国来说，多一双细致关切的医生的眼睛，总是好的。

只是顾魏自己，依旧保持着那份分寸感。他是主刀医生，是科室副主任，更是陈明的朋友。多种身份之下，他选择的，始终是那个最核心的，一名对病人负责的医生。

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毕竟，能让病人家属真心实意地道谢，能让兄弟安心托付，本身就已经是对他专业和为人最好的肯定了。至于杜文俊那小子……就让他自己去领悟这其中的平衡之道吧。

反观陈明这边，自打未来岳父林建国住进消化外科，他那颗无处安放的、既关切又忍不住想“显摆”的心，便彻底找到了归属地。作为华清附院着名的“社牛”、上至院长下至食堂打菜阿姨都能唠两句的超级e人，他的人脉网络在此时火力全开。

心内科的同事自然不必说，被他“拜托”了一圈。药剂科的老同学被叮嘱“用药帮盯着点”；检验科的师兄被提醒“结果出了第一时间告诉我”；甚至连后勤负责被服更换和保洁的阿姨，都被陈明塞了个苹果，笑眯眯地说了句“9床林老先生，麻烦多关照，爱干净”。

当然，这些外围打点都只是“锦上添花”。真正的“战略核心”，被他牢牢定位在了消化病学中心，更精确地说是，顾魏的办公室。

如果说以前陈明来顾魏办公室的频率是“一日一次，有事说事，没事找茬”，那么自从林建国住院，他的出现模式就彻底升级为“随时刷新，长期驻守”。

顾魏的门，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总能找到各种“正当理由”出现。

早上查房前，他会“顺路”过来，问一句：“老顾，今天查房重点看林叔叔哪些指标？”仿佛他不是心内科医生，而是消化外科的住院总。

中午休息，他端着两份食堂打来的饭，其中一份显然是给顾魏的，大喇喇地坐下，边吃边“不经意”地提起：“静语说林叔叔今天喝了点米汤，没吐，这算顺利吧？”其实这些护士早就记录在案了。

下午，他或许会拿着一份刚出的、与胃病八竿子打不着的林建国心电图报告，其实一切正常，一脸“严肃”地进来：“老顾，你看这个波形……虽然没事，但咱们是不是也得防着点术后心脏负荷？”

顾魏往往懒得戳穿他，只瞥一眼，回一句“正常，放心”。

更多时候，他没什么具体事，就翘着二郎腿坐在顾魏办公室的沙发上，美其名曰“避避风头，心内科太吵”，实则眼睛盯着手机，耳朵竖得老高，随时准备接收来自病房的林静语信息，或者“恰好”在顾魏要去病房时，“顺便”一起过去露个脸。

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在女朋友和未来岳母面前，有什么比“我和主刀医生是铁哥们，我时刻掌握第一手病情，我甚至能‘影响’医疗决策”更能体现他的可靠、用心和人脉广呢？

顾魏对此心知肚明。

看着陈明那副恨不得在办公室门口挂个“陈明驻消化外科办事处”牌子的劲儿，他常常感到一阵无语。

办公室的宁静被频繁打破，他有时正专注思考手术方案或审批文件，陈明就风风火火闯进来，带来一阵不必要的“焦虑”或“喜报”。

但每一次，顾魏那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在对上陈明眼底那份藏不住的、混合了担忧、嘚瑟和“求表扬”的复杂光芒时，又会默默消散。

理解，大概是源于最深切的懂得。

顾魏太清楚陈明了。

这家伙看着游戏人间、没个正形，实则重情重义，对认定的人和事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和保护欲。他能找到林静语这样情投意合、家人也通情达理的伴侣，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