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他的脆弱,她的铠甲(2/2)

“我知道。”陈一萌语气软了下来,“但总得先让胃里有点东西。”她端起那碗温热的米油,“试试看,能喝多少算多少。”

就在这时,张姐抱着刚睡醒的西西出现在门口。五个月大的小家伙,小脑袋还不太能稳稳直立,靠在张姐肩头,软乎乎的像只小考拉。

她睡眼惺忪,小嘴巴无意识地做着吮吸动作,一看到房间里的爸爸妈妈,那双酷似顾魏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睁圆了些,发出了“啊”的一声模糊音节,带着婴儿特有的好奇。

陈一萌立刻放下粥碗,从张姐手中接过女儿。五个月大的西西,抱在怀里已经很有分量,她依赖地趴在妈妈肩头,小脸却努力转向顾魏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不行哦,西西,”陈一萌调整了一下抱姿,让女儿能更舒服地看着爸爸,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是在对女儿说,也像是在提醒顾魏,“爸爸生病了,胃里不舒服,还有病菌。我们西西才五个月,太小了,抵抗力弱,这几天先不能让爸爸抱抱,要保护好我们的小宝贝,知道吗?”

顾魏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五个月的她,皮肤白皙娇嫩,小脸蛋肉嘟嘟的,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他病弱的模样。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想像往常一样,将她搂进怀里,感受那奶香扑鼻的柔软和毫无保留的依赖。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的小脚丫踩在他肚皮上的触感。但理智告诉他,陈一萌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只能对女儿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带着歉意的笑容,声音因虚弱而格外低沉:“西西乖,爸爸很快就能抱你了。”

五个月大的婴儿或许听不懂复杂的语言,但她能感知到气氛和最亲近之人的情绪。

西西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趴在妈妈怀里,一只小手抓着妈妈的衣服,另一只手指头含在嘴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爸爸,仿佛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关心和等待。

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言语都让顾魏心软,也让他更迫切地想要快点好起来。

最终,在陈一萌的坚持和监督下,顾魏勉强喝了几口米油。待胃里有了些许底物,陈一萌才依言去书房拿来了他指定的药,看着他服下。

整个过程中,五个月大的西西始终安静地待在妈妈臂弯里,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见证者。她还不明白“生病”的含义,但她知道,此刻的爸爸需要安静,而妈妈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同时守护着他们两个。

这个傍晚,在弥漫着淡淡药味和米香的卧室里,疾病的困扰与家人的守护交织在一起。

顾魏这位消化外科专家,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里“阴沟翻船”,不得不接受来自神经外科专家妻子的“跨界”管制,而他们五个月的小女儿,则用她最纯粹的凝视,为这病中的时光,添上了一抹最柔软的牵挂。

照顾了顾魏大半天,又是监测体温,又是调整输液,还得哄着因为不能亲近爸爸而偶尔闹点小情绪的西西,陈一萌早已饥肠辘辘。

傍晚,王阿姨特意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清淡但色香味俱全,摆在了餐厅的桌上。

陈一萌将西西交给张姐,自己总算能坐下来安心吃口饭。她夹起一筷子清炒时蔬,正要送入口中,就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她抬起头,看见顾魏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慢慢挪到了餐厅门口,身上还披着外套,虚弱地倚着门框,正眼巴巴地看着她……面前的饭菜。那眼神,混杂着对食物的渴望、对清粥的厌倦,以及一种近乎委屈的情绪。

陈一萌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觉得有些好笑。

顾魏见她看过来,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比白天有力了些,但依旧带着病后的虚弱:“我不想喝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盘嫩滑的蒸鱼和翠绿的青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低声抱怨,“喝粥……其实没什么营养。”

这话从他一个顶尖的消化外科医生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孩子气般的无理取闹。

陈一萌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故意顺着他的话问:“哦?那顾医生觉得,你现在应该吃点什么才有营养?”

这话像一盆恰到好处的冷水,瞬间浇醒了顾魏那点被食欲冲昏的头脑。

他作为医生的理智迅速回笼,并且在脑海中清晰地列出了此刻他绝对不能碰的食物清单:油腻的、难消化的、富含粗纤维的、刺激性强的……而桌上那些看起来无比诱人的菜肴,几乎全都在清单之上。

他张了张嘴,那句“我想吃鱼”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化成了一声更沉、更无奈的叹息。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失落,低声承认:“……什么都不能吃。”

他知道,此刻他的肠胃就像一片刚刚经历过风暴袭击的脆弱土地,需要最温和、最易吸收的流质来慢慢滋养,任何一点“硬菜”都无异于再次蹂躏。米粥,或许营养密度不高,但却是此刻最安全、最合适的选择。

这种清晰的认知,与他作为普通人对正常食物的渴望,在他体内激烈交战,最终,专业的理智占据了绝对上风,却也带来更深的无力感。

陈一萌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起身,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卧室带:“知道就好。顾大医生,忍一忍吧,等你这片‘土地’修复好了,想吃什么让王阿姨给你做。现在,回去乖乖喝你的‘营养粥’。”

顾魏任由她扶着,脚步还有些虚浮,他回头又望了一眼餐厅的餐桌,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他暂时不能享用的美食,而是在告别一段健康的、可以大快朵颐的幸福时光。

回到卧室,看着张姐重新端来的、冒着热气的白粥,顾魏认命地接了过来。这一次,他没有再抱怨,只是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仿佛在进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陈一萌坐在旁边,看着他安静喝粥的侧影,心里明白,这场病,对向来强大的顾魏而言,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一种心理上的考验。

而她能做的,就是陪着他,监督他,直到他彻底恢复,重新变回那个能在手术台前站十几个小时、回家还能抱着女儿做深蹲的、无所不能的顾魏。

夜色渐浓,窗外只剩下零星灯火。

家中一片宁静,西西已在婴儿房里由张姐照料着安然入睡。

顾魏喝了药,又勉强咽下些米汤,此刻正半靠在主卧的床头,闭目养神。病去如抽丝,高烧虽退,但持续的腹部不适和虚弱感依旧缠绕着他。

陈一萌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回到卧室。她看到顾魏眉头微蹙,似乎睡得不甚安稳,便放轻了动作,悄声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

她刚调整好姿势,一只滚烫的手就摸索着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顾魏的手心依旧有些异常的热度,但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依赖。

“吵醒你了?”陈一萌侧过身,在昏暗的夜灯光线下看着他。

顾魏没有睁眼,只是摇了摇头,手指收紧,将她的手更牢地攥在掌心,声音低哑:“没有。就是……胃里还有点不舒服。”

这简短的话语里,透露出他此刻的不适和需要。他不是在陈述一个医学事实,而是在向最亲近的人倾诉身体的感受。

陈一萌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探过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覆在他微凉的上腹部。

她能感觉到他腹壁肌肉因为隐痛而微微紧绷着。她没有用力按压,只是将掌心温暖地贴合在那里,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温柔的抚触,试图传递一些安抚的力量。

顾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点点。他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睡吧,”陈一萌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轻柔,“我在这儿。”

没有更多的言语。她不是消化科医生,无法给他更专业的药物或治疗,但她能给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无言的陪伴和肌肤相贴带来的安心感,这比任何药物都更能舒缓他病中容易变得敏感和脆弱的神经。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顾魏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妻子手背微凉的细腻触感,以及腹部那只温暖手掌带来的稳定支撑,身体内部那磨人的不适感,似乎真的在这种双重的抚慰下,渐渐被驱散到了意识的边缘。

他不再去思考胃黏膜的充血水肿,也不再计算电解质是否平衡。他只是单纯地感受着这份静谧的守护,意识逐渐模糊,沉向真正安稳的睡眠。

陈一萌听着他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知道他终于睡踏实了。她没有立刻挪开手,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温柔的守护神。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洒在床边,勾勒出他们依偎的轮廓。

这个夜晚,没有惊心动魄,只有病中的丈夫依赖地握着妻子的手,而妻子用无声的抚触告诉他,别怕,我陪着你。

对于习惯了在各自专业领域独当一面的他们而言,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依赖与守护,恰恰是婚姻中最深沉、也最动人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