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京城除夕,车中展卷(1/2)
大周帝都,除夕夜。
整座京城仿佛苏醒的巨兽,披上了璀璨鳞甲。
朱雀大街已成灯的河流,人的海洋。
金龙灯蜿蜒,鲤鱼灯摆尾,八仙过海灯组引人驻足。宫灯连绵,走马灯旋转,织就流光溢彩的光影世界。
空气里混杂着爆竹硝烟、年夜饭香、人群热气,酿造出岁末浓烈的喜庆喧嚣。
孩童们像快乐的雀鸟,提着兔子灯、荷花灯,在人群中尖叫穿梭。
镇国公沈渊难得卸下戎装,携全家老小出行。
世子沈怀安与即将尚主的沈怀民并肩评灯。
沈母与准儿媳南宫凤仪低声交谈。
连南宫凤仪身边神色冷峻的女官青鸾,嘴角也柔和了些。
他们如同欢乐海洋中一朵显眼而和谐的浪花。
然而在这片炽热中——
沈清辞却如一株静立温泉边的幽兰,周身萦绕挥之不去的清冷。
月白绣竹叶纹锦缎袄裙,银狐斗篷,兜帽雪白长毛簇拥着她清丽却苍白的脸。
她安静跟在家人身侧。
目光掠过火树银花,掠过被喜悦映红的脸庞。
心底却像被凿开一个洞,呼呼灌着来自漠北的寒风。
眼前越是热闹鼎沸,那份关于远方风雪和某个人影的牵挂,便越是尖锐清晰。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一枚贴身携带、已经磨损的旧符。
——他离去前,唯一留下的东西。
家人细心体贴无处不在。
沈怀安刻意放缓脚步,指远处巨型宝塔灯试图引起她兴趣。
沈母温柔询问是否寒冷,将暖炉往她那边递。
南宫凤仪寻了些京城雅闻趣事,轻声分享。
所有行动都默契围绕着她,小心翼翼维护这片刻团圆温馨。
行至城中最为热闹的观灯楼前。
一场以“美人”为主题的即兴诗会正酣。
才子们挥毫泼墨,吟咏唱和,目光不时瞟向这位名动京华的国公府千金。
诗句中不乏对“姑射仙人”、“冰雪姿容”的倾慕赞美。
更有自恃家世才华的青年,捧着南海明珠钗环、前朝名家孤本,试图上前搭讪,博取佳人一顾。
沈清辞只是澹澹扫过那些殷切脸庞和流光溢彩的礼物。
眼神平静如深潭古井,未起丝毫涟漪。
微微侧首,示意身旁芳儿上前,礼貌而坚定婉拒一切攀谈与赠礼。
那些华丽辞藻与刻意逢迎——
远不及记忆中某个带着疲惫沙哑、却总能直指核心的平静语调。
偶尔一句简短的“无事”或“保重”,更能触动她心弦。
就在这喧闹与寂静形成的微妙张力中——
芳儿眼睛一亮,费力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挤来。
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绯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裙、披同色镶雪白狐裘斗篷的明艳少女。
琅琊王氏嫡女,王芷嫣。
王芷嫣莲步轻移,先向沈渊及南宫凤仪等人行标准见面礼,笑靥如花说几句吉祥话。
随即,目光精准落在被家人隐隐护在中心、却仿佛独自置身另一个世界的沈清辞身上。
“清辞姐姐。”
王芷嫣声音如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带着熟稔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方才在那边诗会,听了好些才子即兴所作咏美人的诗词,辞藻堆砌得华丽,意境却浮浅得很。”
她话锋一转——
举起手中一个看似朴素无华、却被保管得极其细心的细长竹筒。
眼眸中闪烁奇异光彩,压低声音:
“依小妹看,那些诗句加起来,恐怕也不及我这手中卷轴上,某人亲笔所题的……几行诗句来得惊心动魄。”
“那诗……小妹从未见过,亦未听闻。”
“似是……谪仙之语,只为姐姐一人而作。”
这话声音虽轻——
却像一道无声惊雷,在周遭丝竹吟唱中,清晰炸响在沈清辞及身边亲近之人耳畔。
沈怀安等人面露诧异,不明所以。
南宫凤仪握着暖手炉的手指微微收紧,凤眸掠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从未见过的诗句?
谪仙之语?
王芷嫣走到沈清辞面前,敛衽再次施礼。
这一次,语气带上几分真诚歉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清辞姐姐,万望恕罪。我家商队今日傍晚方才抵京,带回此物,指明必须亲手交到姐姐手中。”
“只是……这竹筒封口在路上似乎因颠簸略有松动。”
“小妹……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斗胆看了一眼。”
她白皙脸颊泛起真切红晕,像偷吃蜜糖又被发现的孩子。
但那双明亮剔透眸子里闪烁的光芒,绝非仅仅是歉意——
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叹、震撼,甚至一丝复杂羡慕。
“小妹自知僭越,还请姐姐千万海涵。”
“只是……那诗,那画,还有那……香囊……”
她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姐姐一看便知。”
当那细长竹筒映入眼帘——
尤其是听到“从未见过”、“谪仙之语”和“香囊”这几个字时——
沈清辞感觉心脏像被无形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撞击胸腔发出咚咚声响。
她强自镇定,伸出带着微不可察颤抖的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竹筒。
指尖触及冰凉光滑竹质表面时,一股莫名酸涩直冲鼻尖。
努力维持语气平澹:“王妹妹不必多礼,无妨的。”
然而——
当她抬起眼眸,清晰捕捉到王芷嫣脸上那绝非仅仅因窥私而愧疚的、混合着激动、感慨、甚至一丝肃然起敬的复杂笑意时——
敏锐直觉告诉她:
这竹筒内的东西,绝非寻常。
那笑意,仿佛在诉说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一个足以撼动心魂的故事。
王芷嫣看着沈清辞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虚妄的眸子,脸上红晕更盛。
忍不住又上前半步,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感叹:
“姐姐……你还是现在就看看吧。”
“这礼物……真的太不一般了。”
“我从未想过,有人能在那种地方,那种境况下,画出这样的画……题上这样……闻所未闻的诗,还备了那样特别的香囊……”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
“是从极北苦寒之地,日夜兼程送来的。”
“那香囊里的香气,很特别,我从未闻过……似是……雪中绽放的空谷幽兰,又带着一丝……像是药香,却又不同……”
“极北苦寒之地”!“香囊”!
这七个字——
如同带着千钧之力,轰然撞碎了沈清辞所有的冷静自持。
她再也无法停留在这喧闹的、与她此刻心境格格不入的喜庆之地。
甚至来不及向身旁面露关切的家人们多做一句解释——
只仓促对着父母兄长方向说了一句:
“女儿有些不适,先回车上了。”
便紧紧攥着那枚竹筒,几乎是逃离般,在芳儿惊慌搀扶下——
转身拨开人群,朝着国公府马车停靠的僻静角落快步走去。
那匆忙背影,在璀璨辉煌灯火映照下,显得如此决绝而又脆弱。
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
沈怀安下意识想追,却被沈怀民轻轻拉住,摇了摇头。
南宫凤仪望着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王芷嫣站在原地,望着沈清辞离去的方向——
脸上复杂难言的笑意渐渐沉淀为深深感慨,低声喃语:
“江临渊啊江临渊……”
“你这份以命搏来的年礼,这画中藏着的未知诗篇,还有那奇特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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