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画痴(1/2)
第二天,林晚星和王鸿飞根据苏岱教授提供的地址,来到了苏州一个名叫 “菱角湾新村” 的老小区。
小区里多是五六层高的砖红板楼,楼距狭窄,楼间本来不宽的空地上,见缝插针地停满了各色车辆。行人、自行车和电动车在车辆的缝隙里灵巧穿行,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却也显得有些拥挤逼仄。
他们找到14号楼二单元,爬上五楼。楼梯不宽,却打扫得干净,至少没有堆放太多杂物。林晚星想起王鸿飞初到宁州时住的那个群租房,楼道里堆满纸箱和废弃家具,相比之下,这里简直称得上清爽。
按响东户的门铃后,门开了。
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矮胖、发际线已然后退的中年男人探出身,脸上略显戒备。“找谁?”
王鸿飞上前一步,语气谦和:“您好,我是宁州云间艺廊的王鸿飞,昨天电话预约过。请问腾新国先生是您的……?”
“哦,是我接的电话。”男人神色稍缓,让开身,“滕新国是我父亲。请进。”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和饭菜混合的气味。客厅中央,一位头发花白、身材原本应很高大的老人,深陷在轮椅里。他的眼神涣散,直勾勾地望着虚空,脖子上围着个婴儿用的软布围嘴。
男人走到轮椅旁,俯下身,几乎是喊着说:“爸!画廊的人来看你了!”
轮椅上的腾新国像是被这声音惊扰,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唾沫和些许食物残渣喷溅而出。男人似乎早已习惯,一边熟练地为他拍背,一边拿起围嘴替他擦拭。咳嗽平息后,老人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安静。
王鸿飞的目光快速在客厅扫过。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合影,多是眼前这个矮胖男子与一位面容和善的矮胖老妇人的照片,从亲昵姿态看应是母子。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竟找不到一张轮椅上的老人或是那位天才画家滕远的照片。
这个家里,似乎早已抹去了关于他们的视觉痕迹。
男人这才转身,从茶几下拉出两个纸杯,用保温壶给林鸿飞和林晚星倒了温水。“半年前脑出血,抢救过来后,人就成这样了,糊里糊涂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滕新国老先生是您的父亲,那滕远老师是您的……?”王鸿飞端起纸杯,语气自然地追问。
“他是我哥。”男人回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林晚星发现除了照片的缺失,这个整洁的家里,没有任何与艺术相关的元素——没有画册,没有颜料痕迹,甚至连一个像样的书架都没有。 仿佛那个曾轰动画坛的天才,从未在此生活过。
王鸿飞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惋惜与郑重,他继续说道:“滕远老师曾经是我们云间艺廊非常看重的签约画家。七年前他不幸去世,这不仅是您家里的巨大损失,也是我们画廊,乃至整个艺术界的遗憾。我们一直惦记着他。”
他话锋一转,抛出了精心准备的说辞:“这次冒昧来访,主要是想看看,您家里是否还留有滕远老师早年未曾面世的遗作?我们画廊正在筹备一个‘逝水年华’主题的集体画展,旨在纪念那些英年早逝的天才。如果能收录腾老师的作品,一来是深深的纪念,二来也是想让这些被埋没的明珠,有机会得见天光,被更多人欣赏。”
男子听了,扯了扯嘴角,露出混合着嘲弄和无奈的表情:“我哥去世后,确实也来过几拨人,说什么天才陨落,画作会升值。”
他指了指这逼仄的家,“可你们也看到了,和想象中不一样。不知道啥原因,那些画,问的人有,真掏钱的没几个。堆在家里,扔了吧,毕竟是遗物,有点亏心;不扔吧,真占地方。你们既然是画廊的,懂行,就看看吧,有看得上眼的,给点钱拿走就行,也算了桩心事。”
这番话,坐实了滕远在这个家“被遗忘”的境遇。
男子说着,带他们走出房门,下了几级台阶,来到一楼一个独立的储藏间前。铁门上锈迹斑斑。
一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电动车电池酸味的潮闷空气扑面而来,呛得林晚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苏州的潮湿比宁州更甚,储藏间没有窗户,阴暗不堪,手电光照过去,墙面大片大片地滋长着墨绿色的苔藓,脚踩在地上都能感觉到那种黏腻的湿气。
储藏间里停着一辆正在充电的电动车,占了大半空间。男子费力地把电动车推出去,然后走到最里面,哗啦一下,揭开了一块盖着什么东西的、沾满灰尘的旧床单。
床单下,是堆叠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画框,都用透明的大号塑料布包裹着,像一群被时光遗忘的木乃伊。塑料布内侧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但透过模糊的塑料,能隐约看到里面画布的颜色。
“喏,就这些了。”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
王鸿飞和林晚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与期待。他们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开始拆解那些塑料布。
灰尘在光线中飞舞。一幅幅被尘封的画作逐渐显露真容。多是滕远学生时期的习作,或是些不成熟的概念稿,笔触青涩,但已能窥见惊人的才气。
就在翻到靠墙的几幅时,林晚星的手指触碰到一个格外仔细包裹的包裹。她小心地拆开层层塑料布,当最后一层揭开时,一幅尺寸不大的油画静静呈现。
画中是一个穿着褪色芭蕾舞裙的女孩侧影,舞裙的纱边已经有些起球,但女孩坐姿依然优雅。她坐在一扇老旧木窗前,午后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光,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指尖捏着一颗鲜红的樱桃,正要送入唇边,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精心描绘的细节让林晚星心头一震——这绝非凭空想象的创作,画者一定近距离观察过这个女孩无数次,才能捕捉到如此生动真实的瞬间。透过画,她能感觉到作画者倾注在笔尖的温柔与珍视。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清晰又飘逸的签名——滕远。而在签名旁边,还有两个更小、却如惊雷般的字——
《米粒》。
找到了!
就是它!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王鸿飞。
王鸿飞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幅画上,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他注意到,这幅画虽然也被堆放于此,但它外面的塑料布包裹得格外仔细,甚至在内层还垫了一层旧的软布,与其他画作的随意处理截然不同。
这不像是对待“占地方垃圾”的态度,这更像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某种情绪的“封存”。
就在这时,王鸿飞在挪动另一幅大画时,画框背面,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封面的旧笔记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晚星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笔记本很旧,边角磨损,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
她下意识地翻开第一页。
上面是几行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一段如同谶语般的话:
“她说她的艺术是瞬间的生命,我的艺术是永恒的标本。于是我倾尽所有,想将那个追光的生命,变成我笔下不朽的永恒。”
落款是一对简单的字母:t.y.。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这幅名为《米粒》的画,和这本突如其来的日记,会拼凑出怎样一个惊人的故事?
王鸿飞心知不能直接追问《米粒》,便迂回地打开话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好奇:“滕远老师生前……是个怎样的人?我们做画廊的,总想多了解一些艺术家本人的故事。”
男子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解:“这跟卖画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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