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方韵(2/2)
“当然记得!”蒋凡坤一拍大腿,“那可是我这辈子得的唯一一个省级荣誉。不过说实话,受伤的只有你,我和江盛都是沾了你的光。”
沈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继续道:“一开始,你告诉我看见一个和我很像、比我矮半个头的小男孩,还指给我看。”
“嗯,是有这么个事。”蒋凡坤点头。
“那个小男孩,就是晚晚的哥哥,林旭阳。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沈恪的目光渐渐深远,“我顺着你指的方向,看见了林旭阳,还有他身边站着的方韵阿姨。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的声音轻柔下来,像是怕惊扰了记忆中的画面:
“方阿姨身边放着个小推车,车里坐着两岁的晚晚,扎着个朝天辫,像极了《聪明的一休》里的小叶子。那双眼睛,已经和方阿姨很像了。”
蒋凡坤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恪神,我一眼可看不到这么多东西。”
沈恪依然沉浸在回忆里:“当时方阿姨也看见了我,她显得很慌张,拉着林旭阳,推着小车就匆忙离开了。”
“我估计,”蒋凡坤压低声音,“是怕她老公看见你的存在。”
“我当时也这么想,就没有跟过去。”沈恪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后来在游乐场门口,我们看见几个人抱着个小娃娃,就是晚晚。那时她被人贩子剃成了光头,换上了男孩衣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圆圈:
“但那双眼睛,是不会变的。”
“怪不得!”蒋凡坤恍然大悟,“当年在警察局,警察叔叔反复问你怎么认出那是人贩子。原来你就是通过咱妹妹这双大眼睛认出来的。”
沈恪轻轻点头,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是的,我认出了她,所以后来才有机会救她。只是那时候太小,说不清楚。现在...终于明白了。”
烛光在他眼中跳动,像是十五年前那个小女孩清澈的眼眸。
蒋凡坤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瞪得溜圆:“等等!那晚星会不会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不会。”沈恪答得斩钉截铁。
“你验过dna了?”蒋凡坤不依不饶。
沈恪无奈地摇头:“你还确实挺八卦的。”
“这还不是关心你!”蒋凡坤理直气壮,“万一你掏心掏肺对人家好,结果发现是亲妹妹,那才叫狗血呢!”
沈恪望着杯中残酒,声音轻柔:“我上小学时,方阿姨来过我家两次。每次都只有我在家,她就带我去吃肯德基,给我买当时最贵的草莓蛋糕,陪我去书店挑一整套《十万个为什么》。”
他顿了顿,像是在品尝记忆里草莓的甜香:“直到天黑才送我回家,然后塞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我爸。每次都来去匆匆,所以我猜,他们早就断了联系。”
蒋凡坤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当年救下晚晚后,你和叔叔阿姨怎么就突然搬去上海了?跟这事有关?”
沈恪的眼神暗了下去:“我骨折住院时,方阿姨来看我。她拿着鲜花果篮,像对待一个陌生的小英雄。”
他声音开始发颤:“我支开我妈,悄悄问她:‘阿姨,你不再叫我小恪儿了?’”
舞台上正好响起一段忧伤的吉他solo,像是在为这段往事配乐。
“她哭了,”沈恪的喉结轻轻滚动,“抱着我的头说了无数遍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最后又塞给我一封信,转给我爸……”
泪水无声地滑过他的脸颊:“谁想到,那一面就是永别。”
蒋凡坤什么也没说,他沉默地拿起酒杯,将杯身轻轻贴在沈恪因用力而发白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沈恪紧绷的手微微一颤。然后,蒋凡坤才伸出手,不是拍,而是用掌心稳稳地、温暖地覆住沈恪的后颈。这是一个兄弟间最坚实也最无声的支持。
“从晚晚口中知道她车祸去世时,我以为这就是结局了。”沈恪的声音支离破碎,“可这次在视频里,看见她被……那么瘦弱的一个人,被打得蜷缩在那里,像一片秋风里瑟瑟发抖的叶子。她连抬手挡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动承受着……”
他攥紧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每一下轮廓在她身上的拳头,都像扎在我心口的刀。一下,又一下。”
蒋凡坤静静听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席卷了他。这心痛不仅仅是为了沈恪和方韵的遭遇,更是在沈恪支离破碎的嗓音中,他感到自己的心也被同样地撕扯着。
就在这一瞬间,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沈恪湿润的眼睫和脆弱的侧脸,一个被忽略已久的真相,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猛地劈中了蒋凡坤。
他以前总是莫名其妙地妒忌江盛,觉得江盛知道的比他多,离沈恪的核心更近。今夜,沈恪将最深沉的秘密、最不堪的伤口尽数剖开给他看,他确实感受到了那种被全然信任的、膨胀的满足感,仿佛自己在沈恪心里的重要性终于超越了所有人。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惘然。
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想在江盛面前炫耀“我知道的比你多”的幼稚,那种见不得沈恪为别人神伤的不甘,那种想要将他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冲动……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兄弟义气。
他喜欢沈恪。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巨震,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酒杯。一股巨大的酸楚与温柔同时涌上,让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他没有拍他的背,而是继续用掌心稳稳地、温暖地覆住了沈恪因紧绷而微微发抖的后颈。这是一个带着占有欲和无限怜惜的动作。
“好了,都说出来了就好。”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因为他那份刚刚厘清却注定无处安放的感情,“以后这份心疼,我帮你一起担着。”
他这句话说得无比郑重,像一句承诺。沈恪以为他指的是共同守护晚晚的那份责任。
只有蒋凡坤自己知道,他担起的,是一份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地动山摇。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突然读懂了自己的心,却找不到通往你的路。
两人默默将最后几杯酒饮尽,金色的液体在烛光下晃动着最后的涟漪。
沈恪率先站起身,身形稳得仿佛刚才喝的是白水。蒋凡坤跟着站起来想扶他,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差点踉跄。
“小心。”沈恪的手稳稳扶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关切,“凡坤,你还好吧?”
蒋凡坤在这一刻确定,让他头晕目眩的不是酒精,而是沈恪身上清冽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精香气,在这个醉意朦胧的夜晚格外清晰。他顺势将半边身子靠在沈恪肩上,感受着那坚实的支撑。
“回吗?”他低声问,声音有些发哑。
“回去。”沈恪扶着他往外走,声音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晰,“最后一个视频,还没看。”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蒋凡坤心头一颤。生命的重量,一半是记忆的潮水,另一半是前行的勇气。前路或许仍有风雪,但幸好,他们可以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