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记忆回响(2/2)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给破旧的棚户区镀上一层暖金色。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小心地把碗里不多的糊状食物喂给怀里瘦小的孩子。

孩子吃得很慢,老妇人脸上没有笑容,但眼神专注,动作轻柔。

希望。即使在最糟糕的境地里,依然抱有的对明天的期待。

另一个光点靠近。

画面是地震后的废墟,一群穿着不同制服、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灰头土脸,却一起奋力抬起一块沉重的水泥板。

下面传来虚弱的呼救。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齐心协力的闷哼。

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滴落,在尘土中砸出小小的坑。

牺牲。无关血缘,甚至可能互不相识,但在灾难面前,伸出援手,愿意为了他人承担风险。

又一个光点。

年轻的妻子握着病床上丈夫的手,低声念着恋爱时写的幼稚却真挚的情诗。

丈夫闭着眼,昏迷着,但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妻子没有停下,一遍又一遍,声音温柔而固执。

爱。穿透病痛和死亡阴影的陪伴与守候。

还有承诺。父亲离家前对儿子说“等爸爸回来”,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朋友之间一句简单的“我信你”;陌生人在危急时刻喊出的“抓住我的手”。

这些光点承载的情感并不轰轰烈烈,它们渺小,脆弱,在庞大的痛苦洪流中仿佛随时会被碾碎熄灭。

但它们存在着,固执地闪烁着,像黑夜里的星辰,虽然无法照亮整个夜空,却证明了黑暗并非唯一。

林怀安的意识在这些微光的围绕下,逐渐稳住了崩溃的趋势。

那些负面情感的冲击依然猛烈,但不再是无边无际的吞噬,他仿佛找到了一些可以短暂停靠的“礁石”。

就在他试图辨认更多光点时,一个比周围其他光点稍微明亮些的光团,主动飘到了他的“面前”。

光团里浮现出一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

是陈寻。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林怀安的方向,很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抬起手指,指向这片黑暗记忆海的某个深处。

林怀安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

那里,有一小片区域的光点,比别处稍微密集一些,像一个小小的星群。

陈寻的残影在完成指引后,便如同燃尽的烛火,悄然消散,融入了周围的光点之中。

林怀安朝着那片稍亮的方向移动意识。

靠近时,他感到怀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烫,是老杨托付给他的那枚军牌。

军牌本身并没有被带入这个意识空间,但这种“发烫”的感觉如此真实,是某种强烈的共鸣。

那片稍亮的光点群中央,一个画面逐渐清晰。

那似乎是一个早期副本的入口,周围环境混乱,像是某种地下设施。

一群惊慌失措的平民正在撤退,其中有不少老人和孩子。

一个穿着作战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士兵,站在人群最后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逐渐合拢的泛着不祥光芒的副本入口,又看了看前面仓皇撤离的人群。

他的脸上有紧张,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某种下定决心的坚毅。

他没有跟着人群离开,反而转过身,握紧了手里简陋的武器,主动朝着那个副本入口走去。

他的背影在扭曲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单薄,但步伐没有犹豫。

保护。责任。牺牲。明知很可能有去无回,依然选择逆行,只为给更多人争取一线生机。

是老杨的儿子。

这就是他最后留下的。

它像一颗投入黑暗湖水的小石子,虽然没有惊涛骇浪,却荡开了一圈清晰的涟漪,让林怀安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冢,这个吞噬了百年人类负面情感的庞大存在,它本身或许并没有明确的“恶意”。

它就像一个消化不良的胃,被强行塞进了太多冰冷、坚硬、充满毒素的“食物”,它胀痛,它痉挛,它本能地想要排解,想要消化,却因为“食物”的性质太过糟糕而无法完成这个过程,反而让自己不断恶化。

墨影的做法,就像是给这个已经不堪重负的胃,注射强效的兴奋剂,并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强行取代胃本身的蠕动规律,以为这样就能掌控一切,让胃按照他的意愿工作,甚至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但这治标不治本,甚至会加速崩溃。

因为问题的根源在于“食物”本身,在于失衡。

胃需要的不是更强烈的刺激和更霸道的外来控制,它需要的是温和的调理,是帮助它把那些过于坚硬冰冷的“食物”慢慢软化分解,同时,或许还需要注入一些易消化的“流质”,来中和毒性,帮助恢复它自身的功能。

冢需要的不是更多献祭来的痛苦作为“燃料”去强行“燃烧”唤醒,它需要的是真正的“消化”,一个平衡的将负面情感分解转化,同时融入正面情感作为调和剂的漫长过程。

“我明白了……”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包裹着他的、冰冷粘稠的黑暗记忆洪流骤然褪去。

那些嘈杂的声音,痛苦的画面,瞬间抽离。

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袭来,然后是身体各处传来的、真实而尖锐的疼痛。

林怀安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充血,看到的是一片带着重影的景象。

他还在平台上,姿势是半跪在地,左手依然按在那面冰冷的镜子上。镜子表面,他自己的倒影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眼神却有种异样的清明。

不远处,墨影的本体似乎顿了顿,三个漩涡转向他,流露出些许惊疑不定的情绪。

归序的光晕变得更淡了,几乎透明,却顽强地萦绕在他身边,抵挡着几条试图趁机动他的触手。

阿雅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周毅在怒吼,战斗还在继续,并且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林怀安缓缓收回按在镜子上的左手,指尖冰凉。

他低下头,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那抹淡得快要看不见的暗紫色光晕。

“……归序。”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我明白了。”

光晕轻轻波动了一下,传递来一个疑惑的意念。

林怀安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全身的伤口都在抗议,左臂依旧麻木,右臂灼痛,但他站直了。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周围舞动的暗红触手和弥漫的雾气,笔直地看向悬浮的墨影。

“冢需要的……”他喘了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继续说道,“……不是‘献祭’。”

他握紧了右手中的引路盘,圆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中心那一点微光,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它需要的是‘消化’。”

墨影体表的雾气,骤然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