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夜钟将鸣(2/2)
卫生间内侧有一扇磨砂玻璃门,此刻半开着,能隐约看到里面洗手池的轮廓,以及洗手池上方那一整面面积不小的镜子。
两面镜子。
必须立刻处理。
时间像握在手里的沙,飞速流逝。
他甚至没空去检查衣柜里是否有备用的床单或者毛巾。
视线迅速锁定在床上,那床看起来材质还算厚实的床单和叠放在床尾的一条灰色薄毯是眼下唯一触手可及的覆盖材料。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伸手抓住床单的边缘,用力一扯。
哗啦一声,床单被扯了下来,带起一大片积攒的灰尘,细微的颗粒在昏暗的光线下狂乱飞舞,一股陈腐的气味直冲鼻腔,让他忍不住偏过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顾不上缓口气,他抖开那张床单,快速估量了一下大小。
这床单似乎不够同时完美覆盖两面镜子,必须先解决一个。
梳妆镜离得最近,而且形状规整,似乎更容易覆盖。
他抓着床单走过去,将这块厚重的布料猛地蒙上了椭圆形的镜面。
床单比镜面大了不少,垂下来直接盖住了整个梳妆台的桌面。
他左右看了看,梳妆台上空空如也,没有可以用来固定的物品。
他只好抓住床单多余的部分,绕着厚重的镜框用力缠绕了两圈,在侧面打了个死结,确保它不会因为自身的重量或者轻微的震动而滑落。
他心里默数,稍微松了口气,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转身冲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从门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是长方形的,面积不小,几乎占据了墙面的一半。
他抓起那条灰色的薄毯,触手感觉有些轻薄,不如床单厚实。
他展开毯子,踮起脚,试图把它覆盖到镜子上方。
问题立刻出现了。
薄毯质地光滑,边缘总是向下滑落,无法稳稳地挂在光滑的镜面上。
他努力将毯子的上边缘塞进镜子顶端与天花板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但缝隙实在太窄,塞进去一点点,稍一松手就又弹了出来。
反复试了三四次,都没有成功。焦躁感像小火苗一样窜起来,舔舐着他的理智。
时间大概已经指向十一点五十八分了。
胸口的刺痛感加剧,那根冰锥仿佛又往深处推进了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无效的努力,转动视线在卫生间里寻找可能的辅助工具。
目光扫过墙壁,看到了旁边那个用来挂毛巾的老式金属横杆。
横杆两端是用螺丝固定在墙上的。
林怀安立刻上前,用手拧动螺丝。
螺丝有些锈住,他用了些力气,指尖传来摩擦的痛感,但好在最终松动了。
他迅速将两端的螺丝都拧开,取下那根长度刚好比镜子宽度稍长一点的金属横杆。
有了这个就好办了。
他再次将薄毯覆盖在镜子上,然后举起金属横杆,用力压住薄毯的上边缘,将横杆的两端死死卡在镜子两侧墙壁突起的装饰线上。
虽然算不上绝对牢固,但只要没有大的外力,应该能暂时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一步,看着被灰色薄毯和一根金属杆覆盖住的卫生间镜子,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两个主要的镜子都处理完了。
他习惯性地再次扫视卫生间内部,目光掠过马桶,浴缸,最终定在了浴缸区域那边。
浴缸和马桶之间由一个磨砂玻璃的矮隔断进行干湿分离。
而就在这个隔断的侧面,靠近天花板大约二三十公分的位置,竟然还镶嵌着一块大概是用来增加空间通透感的装饰镜。
那块镜子只有巴掌大小,因为位置高,颜色又与周围环境接近,加上光线昏暗,他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的目光捕捉到那块被遗漏的小镜子的同一瞬间,房间门外,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三声,不紧不慢,间隔均匀,显示出敲门者良好的控制力,或者说,一种非人的精准。
林怀安全身的肌肉在一刹那绷紧,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
门外,一个低沉稳重的男声紧接着响起,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晰:“先生,例行安全检查。请开门。”
是穿黑色制服的保安。
规则七里明确提到过的,穿着黑色制服的是可信员工。
林怀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几乎要盖过门外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死死钉在卫生间隔断上方那块该死的小镜子上,它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正无声地俯瞰着这一切。
挂钟的指针,在他看不见的门外走廊上,恐怕已经压在了十二点的刻度上。
在这个规则十三条即将甚至可能已经生效的时刻,放一个身份不明的“员工”进来?
所谓的“安全检查”会检查什么?
会不会要求移除覆盖镜子的物品?
或者,这名“可信”的员工本身,在午夜规则生效的领域内,会不会发生某种不可预知的变化?
可如果不开门,这等同于直接违抗“员工”的指令。
规则七虽然没有明确说明违抗员工会有什么后果,但在这个逻辑诡异的酒店,任何对规则暗示的挑战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而且,对方是保安,是否拥有在特定情况下强行进入的权限?这扇门是否能挡住他?
胸口的印记持续散发着冰冷且不断加剧的痛楚,像是有冰块直接贴在了心脏上,寒意沿着血管向四肢蔓延。
肩头的归序光晕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躁动,幽蓝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促闪烁着,如同警报般刺眼。
林怀安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一些汗珠汇聚成股,沿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滴进衣领。
他站在房间中央,站在被覆盖的梳妆镜和卫生间大门之间,站在那块高高在上的小镜子的注视下,站在门外那持续存在的敲门声和宣告声中。
开门,或者不开。
每一个决定都像是一条岔路,可能通往暂时的安全,也可能直接通向毁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他盯着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门板,感觉自己正站在命运的刀锋上,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