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冷宫深处,旧人泣(2/2)

冷紫嫣走到他身侧,并肩望向火灾方向。“陛下打算如何破局?”

“将计就计。”沈璟竤侧头看她,“他们不是要战争吗?朕给他们战争。不过……”

他停顿,雪光映亮他锋利侧脸。

“战场得由朕来选。时间得由朕来定。”他握住她冰冷手指,“皇后,敢不敢再陪朕赌一把?”

她手指在他掌心微微一动。“赌什么?”

“赌七天之内,朕能让西域三王子……变成一具尸体。”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两人听见,“赌赢,边关至少太平十年。赌输……”

“我陪你死。”冷紫嫣接得很快。

沈璟竤怔住,随即低笑出声。他捧住她脸,拇指擦过她颊边雪水。

“冷紫嫣,有时候朕真想剖开你心看看……到底是怎么做的。”

“铁做的。”她直视他,“早就不会疼了。”他凝视她良久,忽然吻下来。

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和雪冰冷,粗暴又短暂。分开时,两人呼吸都乱。“回去。”

沈璟竤推开她,“这里交给朕处理。”“陛下——”

“听话。”他罕见用哄劝语气,“接下来场面……不好看。”

冷紫嫣明白他意思。使臣横死,总要有人担责。鸿胪寺少卿已死,不够。

还需要更大替罪羊,来安抚西域,争取那七天时间。而找替罪羊过程……免不了血流成河。

她该避嫌。“小心。”她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

沈璟竤点头,目送她下楼。马蹄声远去后,他脸上那点温度彻底消失。“曹德忠。”

“老奴在。”

“传朕口谕:御林军统领赵延,玩忽职守,致使使臣遇害。即刻押入天牢,三司会审。”

他语调平稳,“再传,宣镇国公、兵部尚书、枢密使……即刻入宫。”曹德忠心惊肉跳。

赵延是皇帝心腹,说弃就弃?但他不敢多问,低头应诺。沈璟竤走到窗边,看雪越下越大。

“陛下,赵统领他……”

“朕会留他全尸。”沈璟竤截断话头,“家人流放岭南,永不返京。”

这已是恩典。曹德忠退下传旨。沈璟竤独自站在血腥房间里,伸手拔出副使心口匕首。

血已凝固,宝石粘稠滑腻。他擦干净匕首,收进袖中。

这把刀,将来要插回三王子心脏。远处传来钟声。

四更天了。养心殿灯火通明到天明。几位重臣进进出出,每个人出来时脸色都苍白。

宫人们缩在角落,连呼吸都放轻。谁都知道,今夜过后,朝局又要洗牌。

冷紫嫣没睡。她坐在寝宫窗前,看雪渐渐埋掉宫道。

手里攥着那块从冷宫带回的染血帕子,上面抓痕已经干涸。废后凄厉哭声还在耳边回荡,混合着多年前自己嘶喊。

“孩子……我的孩子……”她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过去已经死了,死在承熙三年冬天。

现在活着的是大燕皇后,是沈璟竤手中最利那把刀。刀,不能有软肋。

晨光微露时,曹德忠来报:“娘娘,赵统领……在天牢自尽了。”冷紫嫣指尖一颤。

“留下认罪书,承认勾结外敌,谋害使臣。”老太监声音发干,“陛下已下令……抄家。”“赵延妻儿呢?”

“今早已押出京城。”曹德忠顿了顿,“娘娘,老奴多嘴一句……赵统领昨夜进宫前,还跟老奴说,等休沐要带小儿子去西山猎兔。”

她攥紧帕子。“知道了。”声音有些哑,“下去吧。”

曹德忠退下后,冷紫嫣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抽屉。

里面有个褪色香囊,绣着歪斜竹叶——那是赵延夫人去年端阳节进献的。

当时赵延笑说:“拙荆手艺差,娘娘别嫌弃。”她拿出香囊,丢进炭盆。

火焰腾起,吞噬针线。竹叶蜷曲变黑,最后化成灰。就像很多人,很多事,最终都留不下痕迹。门忽然被推开。

沈璟竤站在门口,朝服未换,眼下青黑。他看着她烧香囊,没说话。

冷紫嫣也没回头,直到火焰熄灭,才开口:“处理干净了?”

“嗯。”他走进来,身上带着寒气,“西域正使答应暂缓七日。条件是……要朕交出‘真凶’人头。”“赵延的人头不够?”

“不够。”沈璟竤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还要再加一个。”

“谁?”

“朕。”冷紫嫣猛然转身。

沈璟竤在笑,笑容疲惫又疯狂。“七日后,朕会‘遇刺重伤’。西域三王子得知消息,定会趁机发动兵变。到时候……”

他贴近她耳边,“朕的人,会在王庭里等他。”她听懂这计划。

以蛇为饵,引蛇出洞。风险巨大,但若成功,能一劳永逸解决西域祸患。“若他不上当?”

“那就真打。”沈璟竤松开她,走到榻边坐下,“冷紫嫣,这一局没有退路。要么赢,要么死。”

晨光透过窗纸,照亮他侧脸。那道旧疤从眉骨延伸到鬓角,是十年前夺嫡时留下。

如今他又要赌命,为了江山,也为了……“为什么告诉我?”她问。

沈璟竤抬眼:“若朕真死了,你得知道接下来怎么走。”“我不会让你死。”

“万一呢?”他笑,“总得有人替朕收拾残局。满朝文武,朕只信你。”只信你。

三个字砸进心里,沉甸甸。冷紫嫣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仰头看他。“沈璟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愣住。

“不是冷宫那次。”她伸手,指尖虚虚描摹他脸上疤,“是承熙元年,上元灯节。你在街边买兔子灯,撞掉我面具。”

沈璟竤瞳孔微缩。“你弯腰帮我捡,说‘姑娘,你的面具’。”

冷紫嫣声音很轻,“那时候你还不是太子,我也不是冷家嫡女。就是两个普通人,在人群里撞了一下。”

他抓住她手指,握紧。“原来是你。”声音发哑,“那个戴狐狸面具的小姑娘……”

“是我。”她眼眶发热,“后来家里出事,我被送进宫。再遇见你时,你已经不记得了。”沈璟竤猛地将她拉进怀里。

拥抱很用力,像要把她揉进骨血。“朕记得。”他嘴唇贴着她鬓角,“那只小狐狸眼睛……朕找了很久。”原来那么早。

早到一切尚未开始,命运已经写下序章。窗外雪停了。

宫人开始扫雪,扫帚刮地声规律传来。新一日开始,暗涌却更深。冷紫嫣靠在沈璟竤怀中,听他有心跳动。

“七天后。”她说,“我等你回来。”“若回不来——”

“那我就去西域找你。”她抬眼,目光灼灼,“活着,带你回来。死了,带你尸骨回来。沈璟竤,你逃不掉。”

他怔怔看她,忽然低头吻她。这个吻漫长而绝望,像末日来临前最后缠绵。

分开时,两人唇都染血——不知谁咬破了谁。

“冷紫嫣。”他抵着她额头,“朕若活着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好。”“放下所有算计,所有仇恨。”

“好。”“像寻常夫妻那样。”“……好。”

他笑了,眼角有泪光。冷紫嫣伸手擦掉,指尖湿润。原来这个冷血帝王,也会哭。晨钟敲响。

沈璟竤松开她,整理衣袍。又是那个杀伐果决君主,刚才脆弱仿佛幻觉。

“朕去上朝。”他走到门口,停顿,“皇后。”

“嗯?”

“若有人趁朕不在……动你。”他侧头,眼神冷厉如刀,“杀无赦。”门开了又关。

冷紫嫣独自站在渐亮晨光里,抚摸被他吻过嘴唇。

血腥味还在,提醒她这不是梦。七日后,要么新生,要么毁灭。

她走到镜前,看镜中人。眉眼依旧,眼底却多了些东西。

是牵挂,是软肋,是沈璟竤硬塞给她……活人气。

“你完了。”她对镜中人笑,“冷紫嫣,你动心了。”

镜中人回以同样笑容。窗外,宫道积雪被扫净,露出底下青石板。新一天宫人们忙碌穿梭,无人知道风暴将至。

只有皇后寝宫炭盆里,那点香囊灰烬,证明昨夜有人死去。

而更多人,即将死去。冷紫嫣换上新朝服,戴好凤冠。推开殿门时,阳光刺眼。

她眯了眯眼,挺直脊背,走向那座吃人宫殿。路还长。但她不再是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