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凤印染血,局中局(2/2)
“入宫第二年。”冷紫嫣说,“陛下夜里说梦话,喊‘北境’、‘粮草’、‘皇叔’。喊了三次,臣妾就明白了。”
沈璟竤苦笑。原来他早就露馅了。
“所以这三年,”他低声说,“你帮朕收集罪证,帮朕布局,帮朕……等今天。”
“是。”冷紫嫣点头,“但臣妾也有私心——为表兄报仇。”
她说得坦荡,坦荡到让他心酸。
他想起林清,想起那个温润的年轻人。若他没死,现在该是吏部尚书了。该娶妻生子,该平安喜乐。可人死了,什么都没了。
“冷紫嫣,”沈璟竤突然问,“若朕不答应诛杀皇叔,你会怎么办?”
冷紫嫣沉默。晨风吹过,桂花落了一地。她看着那些金黄小花,看了很久。
“臣妾会自己动手。”她轻声说,“用毒、用刀、用任何方法。杀了他,然后……等陛下赐死。”
她说得平静,可沈璟竤听出里面决绝。
他知道她说真的。若他真放过皇叔,她会亲手报仇。哪怕赔上自己性命。
“傻子。”他哑声说,眼眶发红。冷紫嫣笑了。
“臣妾不傻。”她说,“臣妾算过了——陛下有七成可能杀皇叔,两成可能流放,只有一成可能放过。一成……值得赌。”
沈璟竤心脏像被什么攥紧。
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抱得很紧,紧到她伤口疼。可她不吭声,只是把脸埋在他肩头。
“冷紫嫣,”他贴着她耳朵说,“以后……别赌了。”冷紫嫣没说话。
她闭上眼,闻着他身上龙涎香。很暖,很安心。像暴风雨后,终于看见的港湾。
“陛下,”她轻声说,“臣妾想问您一件事。”
“说。”
“先帝那碗药……”她顿了顿,“真没问题吗?”沈璟竤身体僵住。
他松开她,盯着她眼睛。她眼神清澈,没有怀疑,只是……想知道真相。过了很久,他点头。
“有问题。”他说得很轻,“但问题不在朕。”冷紫嫣瞳孔一缩。
“药是皇叔送的。”沈璟竤声音发涩,“他说是江南名医开的方子,能延寿。朕那时……信了。”
他想起那个冬夜,想起父皇喝下药后,突然咳血。想起太医冲进来,诊脉后脸色惨白。想起父皇拉着他的手,说“不怪你”。
“父皇知道。”沈璟竤闭了闭眼,“他知道药有问题,可他还是喝了。”
冷紫嫣心脏一沉。“为什么?”
“因为父皇想保朕。”沈璟竤睁开眼,眼底血红,“皇叔那时权倾朝野,若父皇突然驾崩,朕斗不过他。所以父皇喝了那碗药,让病情‘突然加重’,给朕时间……布置后手。”
他说得平静,可手指在抖。
冷紫嫣握住他手,握得很紧。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先帝临终前,要把“如朕亲临”令赐给几个老臣。为什么要把禁军虎符,提前交给沈璟竤。
原来……都是安排好的。“陛下,”她轻声问,“恨皇叔吗?”
沈璟竤笑了。那笑容冰冷,像淬毒的刀。
“恨?”他说,“朕要把他千刀万剐。”三司会审在午时开始。
太和殿广场搭起高台,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沈璟琛被押上来时,浑身血污,铁链缠身。可他挺直脊背,眼神倨傲。
主审官是刑部尚书,他展开卷宗,声音洪亮。
“沈璟琛,你可知罪?”沈璟琛冷笑:“本王无罪。”
“永昌九年,北境军饷八十万两,是你贪墨?”
“证据呢?”
刑部尚书挥手,侍卫抬上来十几箱账册。账册摊开,密密麻麻记录银两流向。沈璟琛脸色微变,但仍嘴硬。
“伪造的。”
“永昌十年,黄河修堤款项三十万两,也是你贪的?”
“胡说八道。”
又抬上来几箱证据——河道总督的供词,工部官员的证言,还有……几封沈璟琛亲笔信。沈璟琛额头冒出冷汗。
他没想到,沈璟竤收集了这么多证据。更没想到……有些证据,他以为早就销毁了。
“永昌十一年冬,”刑部尚书继续,“你送先帝一碗药,致先帝病情加重——可有此事?”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百官面面相觑,低声议论。沈璟琛猛地抬头,眼睛血红。“污蔑!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刑部尚书冷声,“传证人。”
侍卫带上一个老太监。老太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奴才……奴才是永昌十一年,司药监掌事。”
他声音发颤,“那年腊月初八,皇叔府上送来一包药材,说是江南名医所开。奴才按方煎药,可煎到一半……发现药性不对。”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沈璟琛。
“奴才不敢声张,偷偷留了半包药材。后来……先帝喝药后咳血,奴才越想越怕,就把药材藏起来了。”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纸包打开,里面是些枯黄草药。太医当场验药,片刻后脸色大变。
“此药……”太医声音发抖,“与先帝病症相冲!服用后会……会加速病情!”
死寂。所有目光聚焦在沈璟琛身上。他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发抖。
“你……你血口喷人!”他嘶吼,“这太监早被收买了!”“还有证人。”刑部尚书挥手。
又一个侍卫被带上来——是沈璟琛府上老仆。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王爷……王爷饶命!小的不敢不说……”他哭着道,“那年腊月,王爷确实让小的去江南,买了几味药。药单……药单还在小的家里!”
侍卫呈上药单,太医验过,与老太监留下的药材一致。铁证如山。
沈璟琛踉跄后退,撞到刑架。他盯着那些证据,盯着那些证人,突然狂笑。
“好……好一个沈璟竤!”他嘶吼,“为了扳倒我,你费尽心机!连父皇的死……都拿来利用!”
高台上,沈璟竤端坐龙椅,面无表情。
冷紫嫣坐在他身侧,手里捧着凤印——新刻的,还带着玉匠刀痕。她看着沈璟琛,看着他最后的疯狂。
“皇叔,”她突然开口,声音清亮,“您还有什么话说?”
沈璟琛转头盯住她,眼睛血红。“妖女!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是臣妾害的。”冷紫嫣承认得干脆,“但害您贪墨军饷了吗?害您淹死黄河百姓了吗?害您……毒害先帝了吗?”
三个问句,像三把刀。沈璟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瘫倒在地,铁链哗啦响。
刑部尚书看向沈璟竤:“陛下,如何定罪?”沈璟竤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高台边缘,俯瞰台下百官。晨风吹动他龙袍下摆,猎猎作响。
“沈璟琛,”他开口,声音传遍广场,“贪墨军饷,延误粮草,致北境三万将士冻死——该杀。”百官屏息。
“克扣修堤银两,致黄河决堤,淹死七万百姓——该杀。”沈璟琛开始发抖。
“伪造血诏,私调边军,意图谋反——该杀。”三个“该杀”,一个比一个重。
沈璟竤停住,盯着瘫倒的皇叔。良久,他继续。
“但最重一罪……”他声音冷得像冰,“毒害先帝,弑君弑父——凌迟。”最后两个字落下,像惊雷炸响。
百官哗然,有人惊呼出声。凌迟——已经百年没用过的极刑。
沈璟琛猛地抬头,眼睛瞪大。“不……你不能……”
“朕能。”沈璟竤截断他,“明日午时,午门行刑。三千刀,一刀不能少。”他说完,转身走回龙椅。
冷紫嫣看着他背影,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她知道他在忍,忍所有愤怒,所有悲痛。她伸手,轻轻握住他手。
沈璟竤转头看她,眼底血红。她没说话,只是握得更紧。
台下,沈璟琛被拖走。嘶吼声渐渐远去,只剩风声呼啸。
刑部尚书跪地:“陛下圣明。”百官跟着跪倒:“陛下圣明!”声音山呼海啸,震得地动山摇。
沈璟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冰冷。
“退朝。”回宫路上,两人沉默。
软轿颠簸,冷紫嫣肩头伤口又渗血。沈璟竤看见,撕下龙袍袖口,给她重新包扎。“疼吗?”他低声问。
“疼。”冷紫嫣实话实说,“但值得。”沈璟竤手一顿。“值得什么?”
“值得表兄在天之灵……能安息。”冷紫嫣抬眼看他,“值得北境三万将士……能瞑目。值得黄河七万百姓……能报仇。”她说得很轻,可每个字都有重量。
沈璟竤心脏像被什么填满,又酸又胀。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冷紫嫣,”他哑声说,“谢谢你。”冷紫嫣愣住。“谢什么?”
“谢你……陪朕走这条路。”沈璟竤贴着她头发,“这条路太黑,太冷。没有你……朕走不到今天。”
他说得很轻,可冷紫嫣听出里面真心。
她眼眶一热,差点掉泪。可她忍住了,只是抱紧他。
“陛下,”她轻声说,“以后路还长。”“嗯。”
“臣妾会一直陪着。”“好。”
软轿停下,到寝宫了。沈璟竤扶她下来,两人并肩往里走。
夕阳西下,把影子拉得很长。走到殿门口时,冷紫嫣突然停下。
“陛下,”她转头看他,“臣妾还有一件事……没说实话。”
沈璟竤心头一跳。“什么?”冷紫嫣深吸一口气。
“血诏……不是臣妾一个人伪造的。”她说,“还有一个人帮忙。”
“谁?”
冷紫嫣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先帝。”沈璟竤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