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剑指君,你敢赌吗?(2/2)

冷紫嫣松口气。还好。她真怕沈璟竤一怒之下全烧光——那些粮食和银两,现在是朝廷的,烧了可惜。殿门推开,沈璟竤走进来。

他换了身常服,可眼下乌青更重,下巴胡茬没刮。看见她醒了,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

“都下去。”他挥手。

宫女们鱼贯退出,关上门。殿内只剩两人,晨光从窗棂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沈璟竤在床边坐下。

他没说话,只盯着她肩上厚厚的绷带。盯了很久,久到冷紫嫣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他才说:

“八十万两。”冷紫嫣抬眼。

“皇叔私吞的军饷,八十万两。”沈璟竤声音平静,可手在抖,“江南十二处私库,除了粮食兵器,还有金银珠宝。总价值……超过两百万。”

他停住,深吸一口气。

“冷紫嫣,”他叫全名,“这么多钱,够养十万大军三年。若皇叔真用这些造反……”他没说下去。

后果太明显。若今夜没拆穿,若那些钱粮真用来招兵买马——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是另一个人。

“臣妾知道。”冷紫嫣轻声说,“所以才必须今夜收网。”沈璟竤猛地抬头。

“你知道?”他音调拔高,“你知道他藏了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等到今天?等到他剑架在朕脖子上——”

“因为早说没用。”冷紫嫣截断他,“证据不足,皇叔会反咬。朝堂上大半是他的人,陛下动不了他。”她看着沈璟竤眼睛,“必须等他动手,等他亮出所有底牌。等他……自己跳到明处。”

她说得冷静,可肩头伤口一阵阵疼。

沈璟竤盯着她,突然笑出声。那笑声又苦又涩,透着无尽疲惫。“所以这三年,你一边查账,一边等他造反?”

“是。”

“你拿朕当饵?”

“是。”

“你算准了他今夜会逼宫?”

“是。”

每个“是”都像一把刀,扎进沈璟竤心脏。他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血渗出来。

“若朕死了呢?”他哑声问,“若他真杀了朕,你怎么办?”冷紫嫣沉默。

晨光照在她脸上,苍白得透明。她睫毛很长,垂下来时投下小片阴影。过了很久,她抬眼,直视他。

“臣妾会点火。”沈璟竤愣住。

“乾元殿下埋的火药,引线在臣妾手里。”冷紫嫣说得平静,“若陛下死了,臣妾就点燃。炸了这宫殿,炸了叛军,也炸了……臣妾自己。”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今天吃什么。

可沈璟竤听出里面决绝。他心脏像被什么攥紧,疼得喘不过气。他想起昨夜她扑向剑锋,想起她胸口抵着剑尖,想起她肩上不断渗出的血。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冷紫嫣没立刻答。

她转头看窗外,晨光越来越亮,鸟叫声清脆。“陛下记得吗?”她轻声说,“五年前那个雪夜,臣妾跪在宫门外。”

沈璟竤记得。

那夜雪很大,她披着孝衣,跪在雪地里。父亲刚死,冷家失势,所有人都踩一脚。宫里太监赶她走,说她没资格求见皇帝。

他那时刚登基,忙得焦头烂额。可路过宫门时,看见她跪在那儿,背挺得笔直。雪落满她肩头,她一动不动,像尊冰雕。

鬼使神差,他走过去。“冷家女儿,”他说,“不该跪着。”

然后他递给她一把伞。就那么简单。可她说她记了五年。

“从那夜起,”冷紫嫣转回头,眼睛亮得惊人,“臣妾就发誓——这辈子,要么死,要么站到最高处。再不让任何人……逼臣妾下跪。”

她停住,肩头伤口疼得她皱眉。

沈璟竤伸手,想碰她脸颊,又停住。“所以你帮朕,”他低声说,“不是因为忠心,是因为……朕给过你一把伞?”

冷紫嫣笑了。那笑容很淡,却真实。“陛下可以这么想。”

她说,“但伞有很多种。有人给纸伞,一场雨就破。有人给油伞,能挡风雨。陛下给的是……”她顿了顿,“是能撑一辈子的伞。”沈璟竤心脏狂跳。

他俯身,额头抵住她额头。两人呼吸交融,药味混着他身上龙涎香。很近,近到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冷紫嫣,”他哑声说,“朕这把伞……以后只给你一个人撑。”他说完,吻住她。

很轻的一个吻,落在她唇角。带着血腥味,带着药苦味,也带着某种滚烫的东西。

冷紫嫣没躲,她闭上眼,感受他唇上温度。殿外传来脚步声。

沈璟竤松开她,坐直身体。门被推开,禁军统领跪在门外:“陛下,叛党已全部押入天牢。皇叔他……”

“说。”

“吵着要见皇后娘娘。”沈璟竤脸色一沉:“不见。”

“等等。”冷紫嫣开口,“臣妾去。”沈璟竤转头看她:“你伤这么重——”

“有些话,”冷紫嫣撑着坐起来,脸色更白,“得当面说清楚。”

她坚持,沈璟竤拗不过。只好让人抬来软轿,铺厚垫子,一路护送到天牢。天牢在地下,阴冷潮湿,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沈璟琛关在最深处铁笼里。

手脚拴着铁链,一走动就哗啦响。看见冷紫嫣进来,他扑到栏杆前,眼睛血红。

“妖后!”他嘶吼,“你不得好死!”

冷紫嫣挥手让狱卒退下。她走到栏杆前,隔着铁栏看沈璟琛。晨光从高处小窗透进来,照在他脸上,照出所有狼狈。

“皇叔还有什么话说?”她声音平静。

沈璟琛喘着粗气,死死盯住她:“林清……林清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表兄。”

“不止吧?”沈璟琛狞笑,“宫里人都传,你入宫前有个青梅竹马。就是他,对不对?”冷紫嫣没否认。

沈璟琛笑得更狂:“所以你是为他报仇!什么为国除奸,什么护驾——全是假的!你就是个为私情祸国的妖女!”

他说得很大声,回荡在牢房里。冷紫嫣静静听着,等他喊完,才开口:“皇叔说得对。”

沈璟琛愣住。“臣妾是为私仇。”冷紫嫣承认得干脆,“表兄惨死,舅母哭瞎眼,表妹被迫嫁个六十岁老头当妾。”

她往前一步,手抓住铁栏,“这些仇,臣妾记了三年。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怎么让皇叔……血债血偿。”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淬毒。沈璟琛后退一步。

“但你贪墨军饷、祸国殃民,也是真的。”冷紫嫣继续说,“北境三万将士的命,黄河七万百姓的命——这些债,陛下会跟你算。”

她松开铁栏,转身要走。

“等等!”沈璟琛喊住她,“你……你就不怕我把林清的事说出去?说皇后心里有别人,说你对皇帝不忠——”

冷紫嫣停住脚步。她没回头,只侧了侧脸。“皇叔可以试试。”她声音冷下来,“看陛下是信你,还是信我。”

说完,她走出牢房。脚步声远去,铁门关上。沈璟琛瘫倒在地,终于明白——他彻底输了。

输给一个女人,输给一场筹谋三年的复仇。回宫路上,沈璟竤一直沉默。

软轿颠簸,冷紫嫣肩疼得厉害,额头冒出冷汗。沈璟竤看见,伸手握住她右手。他掌心很烫,包裹住她冰凉手指。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突然问。冷紫嫣睫毛颤了一下。

“林清,”沈璟竤声音很轻,“真是你青梅竹马?”

轿内安静,只剩轿夫脚步声。过了很久,冷紫嫣开口:“是。”沈璟竤握她的手紧了紧。

“但那是过去。”冷紫嫣转头看他,“表兄死了五年,臣妾也入宫五年。现在坐在陛下身边的……是冷紫嫣,不是林家表妹。”她说得坦然,眼睛直视他。

沈璟竤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伪装。可没有,她眼神干净,干净到让他心慌。

“若他没死,”他哑声问,“你会嫁他吗?”冷紫嫣笑了。

那笑容很淡,带着苦涩。“不会。”她说,“表兄是君子,臣妾是毒妇。他适合娶个温婉小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她顿了顿,“臣妾适合皇宫,适合算计,适合……陪陛下坐这把龙椅。”轿子停下,到寝宫了。

沈璟竤先下轿,转身扶她。她手搭在他掌心,借力站起来。晨光照在她脸上,苍白,却美得惊心。

“冷紫嫣,”他低声说,“朕不在乎你过去心里有谁。朕只要……你现在、以后,心里有朕。”

他说得认真,每个字都砸进她心里。冷紫嫣抬眼看他。

晨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碎发。她没说话,只踮脚,吻了他唇角。很轻,很快,像蝴蝶掠过。然后她转身进殿。

沈璟竤站在原地,摸着唇角,那里还残留她温度。他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他知道这场博弈还没完。朝堂清洗才刚开始,叛党余孽还没肃清。

江南私库要接管,军饷要补发,黄河堤坝要重修——太多事等着他。

可他突然不怕了。因为有人陪他扛。

他抬头看天,朝阳完全升起,金光万道。宫墙上的血洗净了,尸体抬走了,新的一天开始。

而他的皇后,在殿里等他。沈璟竤迈步走进去,脚步坚定。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场仗——他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