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诏现,宫变起(2/2)
“那就让他们骂。”沈璟竤截断他,“朕坐得稳江山,担得起骂名。”他往前一步,剑锋抬起,“但皇叔……看不到了。”
剑光斩落。沈璟琛举剑格挡,金属碰撞声刺耳。
两人在火海中缠斗,剑刃每次交击都迸溅火星。冷紫嫣扔了引线,抓起地上某具尸体的弓。
搭箭,拉弦。她瞄准的是沈璟琛后背——可沈璟竤突然侧身,挡住她视线。
她手一抖,箭矢偏斜射中柱子。沈璟琛趁机一剑刺向沈璟竤心口——
冷紫嫣想也没想扑过去。剑锋穿透她左肩,血喷出来,溅了沈璟竤满脸。
时间在那一刻凝滞,他看见她皱紧的眉,看见她咬破的嘴唇,看见她仍攥着弓的手。
然后暴怒吞噬理智。沈璟竤的剑以不可能的角度回斩,削飞沈璟琛整条右臂。
断臂落地时手指还在抽搐,剑哐当滚远。沈璟琛惨叫着跪倒,血从断口泉涌。
边军在这一刻冲进大殿。黑甲铁骑踏碎门槛,长矛林立如森。
为首将领看见殿内景象,愣了一瞬,随即跪倒:“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沈璟竤没理他。
他扔了剑,接住冷紫嫣下滑的身子。她左肩伤口狰狞,血浸透半边衣裳。可她还在笑,笑得呛出血沫。
“陛下……”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下……臣妾也算……护驾有功了……”沈璟竤手在抖。
他撕下龙袍下摆堵她伤口,可血很快浸透布料。“传太医!”他嘶吼,“所有太医!立刻!”冷紫嫣抓住他手腕。
她指尖冰凉,沾满血。“先……处理叛军……”她每说一个字都扯动伤口,“别让……任何人……传出殿……”
她昏过去前,最后看见的是沈璟竤猩红的眼睛。
那双眼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烧起来。
他抱紧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可她没听清,黑暗就吞没了一切。殿内混乱持续到天明。
叛军余党被边军清剿,尸首堆满广场。沈璟琛没死——沈璟竤下令留活口,用参吊着命。
太医们围在偏殿,皇后伤太重,箭头带倒钩,拔出时撕下整块皮肉。
沈璟竤坐在殿外台阶上。
他龙袍浸透血,分不清是谁的。手里攥着那封血诏碎片,一片一片拼凑。东方泛白时,他终于拼出完整诏书——还有冷紫嫣临摹的先帝笔迹。
两张纸并列,破绽清晰可见。
“宸”字最后一笔,一个带钩,一个笔直。他盯着那细微差别,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咳出血块。禁军统领跪在一旁,不敢说话。
“传旨。”沈璟竤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皇叔沈璟琛,伪造先帝遗诏,意图谋反。即日押入天牢,三司会审。”他顿了顿,“皇后冷紫嫣……护驾有功,赐凤印,掌六宫事。另……”他望向偏殿方向。
太医刚出来,跪着禀报:“娘娘性命无虞,但需静养三月。”
沈璟竤站起身。他走到偏殿门口,隔着纱帘看见她苍白侧脸。
她昏迷中仍皱着眉,像在忍痛。他抬手想掀帘,指尖却在半空停住。
“另,”他收回手,转身,“加封皇后父兄——追封其父为忠国公,其兄擢升兵部侍郎。”
统领惊愕抬头。这是明晃晃的施恩,更是捆绑。
皇后娘家从此与皇权死死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陛下……”统领迟疑,“朝臣恐有非议——”
“那就让他们议。”沈璟竤打断,“朕倒要看看,谁还敢提‘废后’二字。”
他说完,最后看了一眼纱帘后的身影。
晨光彻底撕裂夜幕,照进满目疮痍的宫殿。血被冲洗净,尸体被抬走,新砖运来填补破损。
一切痕迹都在被迅速抹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沈璟竤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走回正殿,坐在染血的龙椅上。案头摆着冷紫嫣临摹的那卷字,旁边是碎过又拼好的血诏。他提起朱笔,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永昌十三年秋,宫变。后护驾负伤,朕欠一命。”笔锋停顿,墨迹晕开。
他又添一句:“此生必还。”冷紫嫣醒来是三天后。
肩头剧痛先于意识苏醒,她闷哼一声,睁眼看见明黄帐顶。
药味浓烈,混杂血腥气。她想动,左肩被固定住。
“别动。”沈璟竤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她侧头,看见他坐在阴影里。三天不见,他眼下乌青浓重,下颌冒出胡茬。龙袍换了新的,可手上仍沾着洗不净的血渍。
“陛下……”她开口,喉咙干裂。
沈璟竤端来温水,扶她起来喝。动作笨拙,差点打翻茶盏。
她小口啜饮,温水润过喉咙,才找回声音。“叛军……”
“平了。”他放下茶盏,“皇叔在天牢,咬舌自尽未遂。朕让人给他装了铁牙套。”
冷紫嫣想笑,扯动伤口又皱眉。“血诏的事……”她问得小心。
“烧了。”沈璟竤看着她,“朕当朝烧的,灰烬撒进太庙香炉。从今往后,世上没有那份诏书。”她沉默。
烧了诏书,等于公开承认那是伪造。也等于……沈璟竤亲手斩断自己退路。
他再也无法用“遵从先帝遗命”当借口,皇位合法性,从此只能靠他自己坐稳。
“值得吗?”她轻声问。沈璟竤没回答。
他伸手,指尖悬在她包扎的伤口上方,没碰。“冷紫嫣,”他叫全名,“你扑过来时……在想什么?”她眨眨眼。
“想陛下不能死。”她说得干脆,“陛下死了,臣妾也得死。皇叔不会留活口。”
“只是这样?”
“不然呢?”她反问,“陛下以为……臣妾爱上陛下了?”这话说得太直白,直白到残忍。
沈璟竤盯着她,很久,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只有疲惫。
“很好。”他点头,“各取所需,最干净。”他站起身。
“你父兄的封赏,旨意已下。伤好前,六宫事让贵妃暂管。”他走到门口,停住,“冷紫嫣,朕最后问一次。”她等他问。
“你进宫五年,从才人到皇后。”他背对着她,声音沉在阴影里,“每一步算计,每一次出手——有没有一刻,是真的?”
殿内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响。
冷紫嫣看着帐顶绣的金凤,看了很久。久到沈璟竤以为她不会答,她才开口。
“有。”沈璟竤肩膀微不可察地绷紧。“哪一刻?”他问。冷紫嫣转头,看向他背影。
“撕诏书那一刻。”她说,“陛下没拦我。”沈璟竤猛地转身。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有太多东西翻滚。
最后他点头,什么也没说,推门离开。门关上的刹那,冷紫嫣闭上眼。
左肩伤口灼痛,可她嘴角弯起一点弧度。
她想起扑向剑锋时,其实什么都没想——身体比脑子动得快。
这不好。感情用事会坏事,她告诉自己。可心底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松动、剥落,露出里面鲜红柔软的血肉。
殿外传来脚步声。宫女端着药进来,跪在床前:“娘娘,该喝药了。”
冷紫嫣睁眼,那点柔软瞬间封冻。她接过药碗,黑褐药汁映出她冷冽眉眼。一口气饮尽,苦味直冲喉咙。
“外面怎么样了?”她问。
宫女小声禀报:“朝堂安静了。几位曾质疑娘娘的大臣,昨夜都递了请罪折子。陛下……全留中不发。”
留中不发,就是悬着的刀。冷紫嫣点头:“陛下英明。”
她躺回去,肩头疼痛持续灼烧。可脑子已经转起来——父兄封赏会引起新妒忌,贵妃掌权可能生变,边军这次立功要如何犒赏……还有沈璟竤。
他最后那个问题,她答了一半真话。撕诏书时他没拦,这确实让她意外。可更早之前,还有一刻——
五年前那个雪夜,她跪在宫门外求见。所有太监都赶她走,只有他撑着伞出来,什么也没问,把伞递给她。
“冷家女儿,”那时他说,“不该跪着。”就那一刻。
就那一刻,她想过——若这龙椅上坐的是他,或许……这吃人的皇宫,也能活出个人样。
冷紫嫣抬手,指尖碰了碰肩上绷带。伤口很深,会留疤。也好。
疤会提醒她,这一剑换来了什么——凤印、父兄前程、还有沈璟竤那句没说出口的承诺。
殿外天色渐暗,又一夜降临。宫变余波还在震荡,可她已经看见棋盘下一步。
肩很疼,心却跳得稳。因为她知道,从今夜起,这场博弈——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