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格与偏见(1/2)
又是三年风霜。
卫铮十六岁了。个子长开了,肩宽腰细,像一株在石头缝里硬生生钻出来的白杨。
脸上那些少年人的稚气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不是温顺,是像潭水一样,表面平静,底下却深不见底。
这三年,她跟着独眼张在草原和边境之间来回,像两条游魂。
有时候扮成牧民,有时候装成货郎,有时候就是两个行脚客。
他们探过黑狼部的新营地,摸过商道上的土匪窝,也亲眼见过草原部落南下劫掠后的村庄——烧成白地的屋舍,倒在血泊里的百姓,挂在树杈上的婴孩尸体。
每一次,卫铮都看着,记着,不说话。
独眼张教她的东西越来越多。
不只是刀法步法,还有怎么听风辨位,怎么从地上的马蹄印判断人数和方向,怎么在雪地里掩盖踪迹,怎么用草药止血治伤。
她学得疯魔,白天赶路时默记,晚上宿营时比划,眼睛里的光越来越沉,越来越锐。
在军营里,她还是那个“哑巴小厮”,住在马厩,给老赵头劈柴换饼。
没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总低着头的瘦高少年——就是独眼张身边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子”。
独眼张说过不止一次:“铮丫头,你本事够了,该有个正经名分了。”
卫铮总是摇头:“张伯,这样挺好。”
她是怕。不是怕死,是怕那些眼神——三年前商队回来,胡老板看她的眼神,像看怪物。
一个十三岁的女娃,杀了两个人,伤了两个。那不是荣耀,是妖异。
但该来的,躲不掉。
这年秋天,边军搞大比武。各营各队都要出人,比骑射,比刀盾,比搏击。赢了的有赏银,还能记功升迁。
比武前一天,独眼张找到卫铮,塞给她一套半旧的军服。
“穿上。”他说,“明天,步兵营三队有个叫‘刘四’的小子,拉肚子起不来床。你顶他的名,去比刀盾组。”
卫铮愣住:“张伯,这……”
“这什么这?”独眼张那只独眼瞪着她,“你跟我学了六年,是骡子是马,该拉出去遛遛了。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当个没名没姓的影子?”
卫铮低头看着手里的军服。粗布,洗得发白,肩肘处打着补丁,但干干净净。
“记住,”独眼张又说,“上场了就别留手。那些混球,看不起女人。你得打服他们。”
第二天,校场上人山人海。
当兵的,看热闹的,连附近的老百姓都跑来瞧。擂鼓咚咚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的。
卫铮穿着那身偏大的军服,用布条把胸缠紧了,头发全塞进帽子里,脸上还抹了点灰。
她低着头,站在步兵营三队的队列里,像个不起眼的瘦高个新兵。
刀盾组在第三个上场。前面骑射组比完了,喝彩声一阵接一阵。
轮到刀盾组,裁判喊名:“步兵营三队,刘四!”
卫铮深吸一口气,提着木刀木盾,走上场。
她的第一个对手是个壮汉,胳膊比她大腿还粗,咧嘴笑:“小子,细胳膊细腿的,待会儿可别哭鼻子!”
卫铮没吭声,只是摆开架势——右手刀斜指地面,左手盾护在胸前,两脚微屈,重心下沉。这是独眼张教的“守势起手”。
鼓响。
壮汉吼一声,举盾冲过来,像头蛮牛。
卫铮不退,反而迎上去,在两人快要撞上时,身子突然一矮,从对方盾下滑过去,木刀反手一撩,正中小腿。
壮汉吃痛,踉跄一步。卫铮已经绕到他侧面,盾沿砸在他肘弯。当啷一声,木盾脱手。
三招,胜。
场下安静了一瞬,然后哄然。
“刘四?三队有这么号人?”
“刚才那招,有点意思啊……”
卫铮收刀,站回原地,呼吸都没乱。
第二个对手谨慎多了,摆着架势绕着她转,想找破绽。卫铮不动,就看着他转。
转了七八圈,对方沉不住气,一刀劈来。卫铮用盾格开,刀顺势贴上去,刀背一磕对方手腕。
木刀落地。
又胜。
第三个对手是个老兵,经验足,不急不躁,跟卫铮过了二十多招,最后被她一个假动作骗过,盾牌露出空当,一刀点中胸口。
三连胜。
场下开始有人喊“刘四”的名字了。连步兵营三队的队正都挠头:“咱们队里……有这号猛人?”
第四场,对手上场时脸色就不太好看——前三个败得太快,丢面子。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脸上有道疤,眼神凶。他上下打量卫铮,突然说:“等等。”
裁判问:“怎么了?”
刀疤脸指着卫铮:“这小子不对劲。太瘦,没喉结,脸也太干净。”他眯起眼,“把帽子摘了,给爷瞧瞧。”
卫铮心里一沉。
场下也安静了,所有人都看过来。
“摘帽子!”刀疤脸喝道。
卫铮站着没动。
刀疤脸冷笑,突然伸手来抓她帽子。卫铮后退一步躲开,帽子却被带歪了,几缕头发散下来。
黑发,在边塞男人堆里,太显眼了。
刀疤脸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他爹的!是个娘们!”
全场哗然。
“女的?女的上比武场?”
“怪不得细皮嫩肉的……”
“这不合规矩!女人怎么能比武?”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卫铮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木刀,指甲掐进木头里。
刀疤脸笑够了,指着她对裁判说:“军爷,这不合规矩吧?我跟个娘们打,赢了也不光彩啊!”
裁判也犹豫了,看向高台——那里坐着几位将军。
卫铮抬起头,看向高台。她看见了独眼张,站在王振将军身后,正对她微微点头。
她又看向刀疤脸,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你打不打?”
刀疤脸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话:“你……”
“不打就认输。”卫铮说,“别废话。”
这话激怒了刀疤脸:“好!好个牙尖嘴利的娘们!爷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鼓响。
刀疤脸这次不留手了,刀盾齐出,攻势猛烈。他是真生气了,觉得被女人挑衅是奇耻大辱。
卫铮却格外冷静。她不再躲闪,反而迎上去。
铛!木刀相撞。
卫铮的刀被震得发麻——对方力气确实大。但她不退,刀贴着对方刀身下滑,削向手指。刀疤脸撤刀,盾牌撞过来。
卫铮用盾硬扛,砰的一声,她退了两步,手臂发麻。
场下有人喝倒彩:“女人就是没力气!”“回家绣花去吧!”
卫铮充耳不闻。她又冲上去,这次刀法变了,不再硬碰硬,而是刁钻——专挑关节、手腕、脚踝这些地方下手。
这是独眼张教的“狼打法”:不追求一击致命,而是不断削弱,让对手流血、疼痛、疲惫。
刀疤脸起初还能应付,但十几招后,发现不对劲。
这女人的刀像泥鳅,滑不留手,每次以为要砍中了,她却总能以奇怪的角度避开,反手就是一刀。
更让他恼火的是,这女人眼睛太冷。那眼神,不像在看人,像在看……猎物。
三十招后,刀疤脸呼吸粗重了,动作也慢了。卫铮看准机会,突然一个猛冲,木刀全力劈下——不是劈人,是劈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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