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拉古人(417)(2/2)
大黑塔的投影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理论上有极微弱的可能性。但代价…无人能料。成为星神的过程本身就凶险万分,历史上试图者几乎尽数湮灭。何况是以‘永恒’这种悖论概念为目标。更别提成功后,那将自己化为宇宙变量所带来的…永恒孤独与责任。那将是彻底的‘非人’。”
就在这时,所有目光焦点中心的月殇,终于有了反应。
祂缓缓抬起头,苍白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丹恒身上。那视线中,没有丝毫成为星神的渴望,没有对无上权能的向往,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不屑的清晰。
“星神?”月殇的声音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否定意味,那声音中的宇宙回响似乎都带上了讥诮的颤音,“丹恒,感谢你的思考和推演。但你的猜想,建立在一个错误的预设之上。”
祂向前走了一小步,周身微光似乎因情绪的波动而略显激昂。
“你认为,解析‘永恒’,掌握其力量,最终目的是为了成为那样一个东西——一个高踞于命途顶端,俯瞰众生,将意志化为冰冷法则,将情感视为干扰变量,在绝大多数时候对世间的悲欢离合、生死挣扎漠不关心的存在?”
月殇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重若千钧。
“我不渴望成为那样的存在。一点也不。”
“我见过‘毁灭’纳努克,祂的眼中只有终结本身,生灵涂炭不过是湮灭前无关紧要的尘埃。我知晓‘同谐’希佩,祂的和谐或许美好,但为了那统一的旋律,多少个体的声音被温柔地抹去?我刚刚与‘终末’的令使交谈,他所见的未来(过去)里,多少文明的辉煌与眼泪,在注定的结局面前只是苍白的注脚?还有那‘秩序’的太一……看看鲁伯特二世和帝皇权杖的下场吧!”
月殇的语气逐渐加重,那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源自本质的排斥。
“这些星神,这些命途的化身,它们或许强大,或许代表了宇宙的某些根本面。但它们…太远了。远到已经忘记了(或者从未在乎过)泥土的腥气、伤口的灼痛、拥抱的温暖、离别的泪水、以及那些微小、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幸福’的滋味。”
“我的力量,我解析‘永恒’的进程,我体内这一切混乱与矛盾……”祂抬起手,看着流光溢彩的手掌,“它们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让我离开这片泥泞的大地,升到那片冰冷的星空,成为另一个自以为是的‘棋手’或‘编剧’!”
“我的剑,指向终末,是为了守护——守护那些泥泞中的足迹,那些不完美的笑容,那些注定会逝去、却在此刻真实跳动着的一切。如果‘永恒’的力量有用,那我要用它来锚定那些易逝的瞬间,延长那些挣扎的过程,赋予那些平凡生命多一点点的可能性和时间——而不是用它来编织另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座,然后漠然地看着脚下的世界按照新的、或许同样冷酷的法则运转。”
月殇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刺穿一切虚妄。
“如果成为星神,意味着必须抽离人性(或兽性,或一切属于‘生灵’的特质),意味着必须将‘守护’具体对象抽象为冰冷的‘概念维护’,意味着要像看待实验数据一样看待众生的哀乐……那么,这条路,从根子上就错了。这与我的誓言背道而驰。”
“我不需要成为星神。”祂最后总结道,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不可动摇的意志,“我需要的是力量,是方法,是能够斩断终末、守护幸福的工具。解析‘永恒’也好,获得其他力量也罢,它们都只是工具。工具不应该反过来定义使用者,更不应该让使用者变成工具的奴隶,乃至…变成另一种形态的‘终末’(对人性、对具体生命的终末)。”
这番言论,清晰、坚定、彻底地表明了月殇(拉普兰德)的立场。她没有否定丹恒猜想中关于力量可能性的部分,但她彻底否定了那个终极目标——成为星神。对她而言,那不仅是无意义的,更是背叛。
德克萨斯怔怔地看着月殇,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松开,心中那块关于“非人化”的巨石似乎被挪开了一些。塞法利亚也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忧虑未消,却多了一丝理解与…释然。瓦尔特等人也陷入沉思,月殇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揭示了成为星神可能蕴含的“代价”。
然而,就在月殇这番明确拒绝星神之路的言论刚刚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本质极高的震颤,从月殇的存在最核心处传来,并非痛苦,而是一种仿佛某个沉重枷锁松动,或者某个紧闭门户透入一丝新光的感觉。
紧接着,那个一直以背景模式运行的、关于“永恒”的解析进程,其进度标识,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猛然跳动!
62% … 63% … 64% … 65% … 66% … 67%!
一次性,提高了整整五个百分点!达到了67%!
“!?”月殇自己都诧异了。祂能清晰地感觉到,解析进程并非因为获得了新的知识或能量而加速,而是…仿佛因为祂刚才那番关于“不以成神为目的,只以守护为依归,将永恒视为工具而非终极”的核心立场宣言,与“永恒”概念中某些被忽略的、与“意义驻留”、“过程珍贵”、“非神性永恒”相关的深层悖论维度,产生了强烈的、积极的共鸣!
这五个百分点的跃升,不是力量的增长,而是理解的深化,是道路的明晰,是祂自身存在悖论与“永恒”本质中某些晦涩侧面的契合度提升!仿佛“永恒”这个概念本身,对月殇这种“拒绝成为永恒主宰,只求以永恒之力守护短暂”的逆向态度,给予了某种……认可?或者至少是,强烈的反应。
资料室内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月殇身上那股骤然清晰、并似乎变得更加“和谐”(与其自身意志和谐)的微妙变化。丹恒的猜想被否定,但解析度却因此大涨。这矛盾的现象,让所有人,包括月殇自己,都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看来…”大黑塔的投影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意味,“‘永恒’这个概念本身,或许比你,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复杂和…‘叛逆’。它似乎并不乐于见到又一个试图掌控它的‘神’诞生。相反,一个誓愿以它为刃、却拒绝坐上它王座的存在…反而更让它…‘感兴趣’?”
月殇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67%的解析度让体内关于“永恒”的信息流变得更加活跃、更加“驯服”,仿佛找到了正确的流淌方向。祂能感觉到,自己对“时间冲刷”、“意义衰减”、“存在延续”等问题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甚至隐约能“触摸”到周围同伴身上,那些属于他们的、珍贵而短暂的“生命光芒”的流动与沉淀。
“工具…吗?”月殇低声自语,然后抬起头,苍白视线中似乎多了一丝新的了然,“那就让我看看,这把名为‘永恒’的工具,最终能被我锻造成什么形状,又能为我想守护的世界…斩开怎样的未来。”
成为星神?不。
但以凡人之心(尽管这心已承载太多),行逆神之事,执永恒之刃,斩终末之锁——这条路,似乎因为这次的意外跃升,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惊心动魄了。
而宇宙的阴影中,那双属于“终末令使”艾利欧的、如同塌缩恒星的蓝色眼眸,似乎隔着无尽时空,也“看”到了这一幕。猫的嘴角,或许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