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拉古人(416)(1/2)
翁法罗斯的危机虽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告终,但其涟漪远未平息。星穹列车停靠在临时修复的港口,进行着起航前的最后检修与补给。车厢内的气氛却并非纯粹的胜利欢欣,反而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凝重与忧虑。
担忧的核心,自然是拉普兰德——或者说,月殇。
祂独自站在观景车厢的舷窗边,与众人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窗外是翁法罗斯逐渐恢复生机的星空,星光洒落在祂身上,却无法穿透那层自行流转的、蕴含庞杂信息的微光。祂的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稳定,但那稳定之下,是更加深沉、更加汹涌的暗流。星系级的力量并非温顺的工具,而是一头被强行塞入祂存在框架内的、由七十二万年秩序疯狂与无穷矛盾构成的巨兽。祂在适应,在压制,在尝试理解,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德克萨斯靠在车厢另一侧的墙边,沉默地擦拭着她的源石剑。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但目光却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苍白的背影。她看到了拉普兰德过去在叙拉古的挣扎,在罗德岛的收敛与爆发,在无数世界边缘的孤独行走。那些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这个散发着宇宙尺度威压、仿佛由概念与矛盾直接铸就的存在,重叠又分离,带来一种尖锐的割裂感。高兴吗?也许有,为同伴生存下来并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但更多的,是冰冷刺骨的忧虑。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太过异常,也太…不祥。它像一件过于沉重、布满倒刺的铠甲,穿戴者与铠甲本身,究竟谁在保护谁,谁又在伤害谁?
塞法利亚(如果这位代表着“叙拉古的过去与某种守护意志”的存在也在场)的情绪则更加复杂晦涩。她或许能更清晰地感知到月殇体内那股奔流信息中,属于“拉普兰德”核心的微光——那份“守护世间幸福”的执念,如今被淹没在星系级的混沌数据海里,犹如风暴中的烛火。她担忧的不仅仅是这力量可能带来的失控或反噬,更是这股力量对“拉普兰德”这个存在本身的侵蚀与改写。当一个人背负了七十二万年的迭代历史、无穷的矛盾悖论、乃至一丝“万化之轮”的气息后,“她”还是原来的“她”吗?这份力量,究竟是武器,还是慢性的毒药,抑或是……一座更加华丽的囚笼?
大黑塔的投影在一旁静静悬浮,比以往更加沉默。祂似乎也在消化“万化之轮”强制介入带来的冲击,以及…那被吸收的权杖底蕴中可能蕴含的、连祂都感到惊讶的信息。螺丝姑母则忙于分析从月殇身上散发出的、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异常数据波动,试图评估其稳定性。瓦尔特和丹恒低声交谈着,眉头紧锁。三月七和星则显得有些不安,他们能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却不知该如何打破。
就在这种沉默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时,就在列车迁跃引擎预热进入最后倒数,即将驶离翁法罗斯星域的前一刹那——
观景车厢内的光线,毫无征兆地黯淡了一瞬。并非熄灭,而是所有光源,包括窗外的星光,都仿佛被一层极薄的、流动的暗色纱幔轻轻拂过。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其特殊的“气息”,非香非臭,难以描述,若硬要形容,就像翻开了宇宙遗忘之书某一页时,扬起的、混合着陈旧墨水、星尘灰烬与…淡淡预兆感的尘埃。
一道身影,优雅、从容,带着戏剧舞台主角登场般的精确存在感,出现在车厢中央。她并非实体穿越而至,而是由无数细微的、闪烁着暗红与幽紫色泽的光粒构成的高精度全息投影,逼真到几乎能感受到她发丝的弧度与衣料的质感。
卡芙卡。
星核猎手。她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淡微笑,紫色的眼眸缓缓扫过车厢内的每一个人,目光在月殇身上停留得格外久一些,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
“抱歉,打扰诸位启程的雅兴了。”她的声音温和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时机难得,只能冒昧来访。”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德克萨斯的手指按上了剑柄,塞法利亚的身影微微前倾,列车组的众人也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星核猎手与星穹列车的关系确实因“星”而暧昧不清,但她们的突然造访,尤其是在月殇刚刚经历巨变的此刻,绝不会是简单的问候。
“卡芙卡,”瓦尔特沉声开口,理之律者的力量在周身隐现,“星核猎手此来何意?”
“放松,各位,我没有恶意。至少这次没有。”卡芙卡轻轻摆手,姿态放松,“我仅是一位信使,带来一份…邀请。”她的目光再次锁定月殇,“以‘终末的令使’,我们那位剧本撰写者——艾利欧的名义。”
终末令使,艾利欧。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比卡芙卡的出现本身更甚。终末命途,那是比毁灭更加幽邃、更加不可抗拒的归宿。它的令使,意味着能部分窥见、甚至干涉那从“未来”流向“过去”的、倒置的因果洪流。
月殇缓缓转过身,苍白如骨的视线落在卡芙卡的投影上。那视线中蕴含的、新获得的星系级信息压力,让卡芙卡的投影都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她笑容不变。
“邀请?”月殇的声音平静,带着宇宙尺度的回响。
“是的,一场…叙谈。”卡芙卡微微欠身,“艾利欧希望能与您,新晋的绝灭大君‘月殇’,进行一次对话。关于您刚刚获得的力量,关于您‘斩断终末’的誓言,也关于…命运本身。”
“地点。”
“不远,就在翁法罗斯邻近的‘记忆星渊’外围,一处安静的时空褶皱里。那里…时间流速比较独特,适合谈论一些与‘终末’相关的话题。”卡芙卡补充道,“艾利欧强调,这只是一次对话。您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拒绝。当然,”她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他认为您会感兴趣的。毕竟,能真正理解‘终末’为何物,并敢于将剑锋指向它的存在,少之又少。而艾利欧…他或许是这个宇宙中,对‘终末’的体会最为…矛盾的一位。”
月殇沉默。体内,七十二万年的迭代信息、无穷矛盾、守护执念与新获得的星系级感知力,正在疯狂演算。与一位终末令使接触,风险莫测。但对方提到了“理解终末”,这正是祂如今迫切需要,却又无处寻觅的钥匙。祂能感觉到,体内那庞大的信息流中,有某些部分,正与“终末”这个概念产生着微弱但确切的共鸣(或者说排斥)。此外,星核猎手与列车因“星”而产生的微妙关联,也让这次邀请的背景不那么单纯。
德克萨斯上前一步,声音冷冽:“拉普兰德,别去。”她用的是旧名,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塞法利亚也投来阻止的目光。
月殇(拉普兰德)看向她们,被封印的双眼后,仿佛有暖流与寒冰交织。最终,祂对卡芙卡微微颔首。
“我接受。”
“明智的选择。”卡芙卡的笑意变得真实了些,“那么,请随我来。投影会为您指引路径。请放心,在您返回前,列车可以安全停留。艾利欧保证。”她的话是对月殇说的,目光却扫过列车组众人,尤其是大黑塔,仿佛在确认某种无形的协议。
月殇没有再多言,迈步走向卡芙卡的投影。投影开始引导,在前方打开一道暗紫色的、边界不断细微波动的空间裂隙,裂隙那头传来一种时间与空间都显得粘滞错乱的怪异感觉。
在踏入裂隙前,月殇回头,最后一次看向车厢内的同伴,尤其是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没有言语,但一个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传递出一丝“我会小心”的意念。然后,祂的身影便被裂隙吞没。
卡芙卡的投影也随之消散,只留下那句话在空气中缓缓沉淀:“期待下次再见,各位。”
车厢内一片寂静。迁跃引擎的倒数早已停止。
“记忆星渊…时空褶皱…”大黑塔的声音低沉响起,“那片区域,现实结构薄如蝉翼,是‘终末’命途力量比较容易渗透和显现的地方。艾利欧选择那里,绝非偶然。”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德克萨斯握紧了剑。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和信任。”瓦尔特叹了口气,看向裂隙消失的地方,“那是终末令使的邀约,涉及的力量层次太高。盲目介入可能适得其反。而且…”他顿了顿,“月殇同意了。我们必须尊重祂的选择,相信祂能应对。”
塞法利亚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平息内心的波澜。担忧并未散去,但此刻,确实唯有等待。
等待那场发生在时空褶皱中,关乎终末、命运与反抗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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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裂隙的感觉,如同逆流游过一条由冻结的时光与破碎的可能性构成的暗河。月殇感到周围的规则变得异常“柔软”且“主观”。前一刻感觉向前,下一刻可能发现自己在倒退;空间距离失去了绝对意义,一念之间可能跨越星渊,也可能困于方寸。
卡芙卡的投影在前方娴熟地导航,避开那些明显不稳定的“因果漩涡”和“既定事实的暗礁”。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并非实体星球,而是一片悬浮在黯淡星光背景下的、广阔的平台。平台由某种半透明的、仿佛凝固的灰色雾气构成,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星渊涡流,涡流中不时闪过一些模糊的、快进或倒放般的文明兴衰片段——那是“记忆星渊”得名的原因,它沉淀并外显着附近宙域被遗忘的历史回响。
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中央蹲坐着一只生物。
一只通体漆黑、唯有双眼如同两颗缩小了亿万倍的、正在缓慢塌缩的蓝色恒星的猫。
它安静地蹲在那里,尾巴优雅地环绕着脚爪,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到来的月殇。没有强大无匹的气势外放,没有扭曲规则的恐怖景象,但就是这份极致的平静,与周围异常时空的躁动形成了鲜明对比,反而显得更加深不可测。仿佛它并非存在于这个时空褶皱,而是这个褶皱,因为它在此“叙述”某个未来(过去)的片段,才得以形成和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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