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侯府夜尸:香凝怨,玉藏机(1/2)

太和殿的庆功宴散时,丑时的梆子刚敲过三下。雪粒不知何时已织成细网,斜斜打在沈惊鸿的玄色劲装上,转瞬被体温融成细珠,顺着银纹滚落在金砖上,晕开点点暗痕。萧玦提着盏描金琉璃灯走在身侧,暖黄光晕将两人影子拉得狭长,他甲胄接缝处未擦净的血痂,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暗红。“今夜昭雪司得留足人手,新司刚立,最忌夜中出岔。”萧玦的声音裹着雪风,比平日沉了三分,目光扫过西角楼方向摇曳的灯笼,语气里藏着不易察的关切。沈惊鸿指尖摩挲着腰间和田暖玉,玉上“萧”字纹路已被焐得发烫——庆功宴上她三番要还,都被他按回腰间,说“指挥使持兵符玉佩,方能震慑朝野”。她抬眼望去,昭雪司的两盏红灯笼在风雪中瑟缩,倒像两簇不肯熄灭的星火。“放心,林小七带了二十亲卫,都是清风岭上闯过尸山的弟兄。”话虽笃定,她腕间银链却轻轻颤了颤,那丝莫名的不安如细针暗刺——自接手先帝案,这直觉从未落空过。

刚踏到昭雪司朱红门槛,就见林小七顶着满头雪沫冲出来,玄色披风上的雪团还在往下掉,脸色白得比檐角积雪更甚。“统领!宫里急召!安远侯府出了命案,太后懿旨让您即刻过去!”他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颤,递来的鎏金牌符被冻得刺骨,正面“太后懿旨”四字鎏金在雪光下泛冷,背面牡丹纹的刻痕里还嵌着雪粒。沈惊鸿指尖刚触到牌符,便觉一股寒气钻进指缝——来人定是策马狂奔而来,连牌符都没来得及焐热。她转头与萧玦对视,两人眼中同时掠过凝重:安远侯赵承佑,先帝嫡堂弟,平定岭南时第一个带兵守京西城门的宗室,实打实的二皇子死忠。这等人物的府邸,偏在庆功宴散、昭雪司刚立的深夜出命案,分明是冲着皇权根基来的。

“我去侯府,你坐镇此处。”沈惊鸿解下腰间暖玉塞进萧玦掌心,指腹擦过他甲胄的冷硬边缘,“有异动就用这个调禁军,不必请示。”萧玦攥玉的手一紧,指尖触到她掌心练针磨出的薄茧,比沙场老兵的指腹更显坚韧。“带五十人,把连弩也带上。”他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裹在她肩上,披风里还留着他的体温,混着甲胄的铁腥味,奇异地让人安心,“宗室府邸盘根错节,别被阴私绊住脚。”沈惊鸿低头系紧披风领口,玄色布料将她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放心。”转身对林小七沉声道,“带五十亲卫,备齐银针、验尸格目和解毒丹,即刻出发。”

安远侯府朱红大门洞开,两排家丁举着的灯笼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光影在积雪上晃出斑驳暗影。引路的是太后身边掌事太监李德全,他腰弯得几乎贴地,棉鞋踩在雪地里悄无声息,声音压得像蚊蚋:“沈统领可算来了!太后接到急报就晕了过去,醒了攥着老奴的手哭,说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侯夫人柳氏,是太后嫡亲的侄女啊!”沈惊鸿脚步猛地顿住,腕间银链“嗒”地轻响,冰凉的触感顺着腕骨爬上来:太后亲侄女,二皇子死忠之妻,死在这皇权刚稳的深夜,这哪里是命案,分明是架在龙椅上的刀。查得偏了,刚压下的朝堂风波会再起;查得慢了,就等于给对手留了嫁祸的空隙。

侯府正厅烛火通明,十六根盘龙烛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满室的死寂寒意。安远侯赵承佑瘫在紫檀大椅上,平日束发的羊脂玉冠歪在一边,几缕白发粘在汗湿的额角。见沈惊鸿进来,他猛地弹起身,锦袍扫过炭盆,火星溅在青石板上,留下点点焦痕。“沈统领!求你为我夫人做主!”他扑过来抓住沈惊鸿的手腕,掌心冷汗浸透了她的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今早她还笑着说,要给我炖当归羊肉汤补身子,怎么转眼就……就没气了啊!”沈惊鸿能清晰感受到他的颤抖,不是故作悲痛的抽搐,是从骨髓里透出的惶恐——一半是丧妻之痛,另一半是怕这命案牵连整个侯府的绝望。

“侯爷节哀,先带我们去案发现场。”沈惊鸿轻轻抽回手,指尖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的袖口——沾着一点梅香混着甜腻的异香,与厅内龙涎香截然不同。目光快速扫过厅内众人:墙角丫鬟婆子缩着肩,双手绞着围裙,眼神躲闪;左侧椅子上,穿月白襦裙的年轻女子怀抱着三岁孩童,孩子睡得脸蛋通红,她却用帕子捂着脸,肩膀不住颤抖,余光却频频瞟向厅外的月亮门;旁站着个穿青色锦袍的少年,十五六岁模样,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满是怒火,却刻意避开沈惊鸿的视线。林小七凑过来低声道:“月白裙是侧室云姨娘,抱的是庶子赵允安;少年是嫡子赵允礼。”沈惊鸿颔首,目光在云姨娘领口停了瞬——那里沾着一点浅灰色香灰,形状是熏炉香饼燃尽后的碎屑,绝非厅内龙涎香的质地。

案发现场在侯夫人的“凝香院”,正屋门虚掩着,一股甜腻香气混着苦杏仁味从门缝溢出,闻得人太阳穴发紧。沈惊鸿抬手示意众人在外等候,只带两名女验尸官入内——都是她从民间选的稳婆出身,见惯了尸身,手从不抖。屋内炭盆烧得正旺,羊绒地毯厚得能埋住脚尖,踩上去连脚步声都被吸尽。侯夫人柳氏躺在拔步床上,身上盖着绣鸾凤和鸣的大红锦被,锦被边缘还绣着她的闺名“柳氏婉娘”。她脸色是种诡异的桃红色,嘴角挂着一丝淡紫血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泪珠还没干透,冻成了细小的冰粒。

沈惊鸿俯身,指尖捏着锦被边角轻轻掀开,动作轻得像怕惊走逝者的魂魄。柳氏穿一身家常粉襦裙,裙摆绣着细小的桃花,针脚细密,是她亲手绣的样式。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指甲修剪得圆润,蔻丹还新鲜着,指缝里却夹着一根半寸长的银线,银线顶端缠着极细的红丝——是她亲卫常用的针尾线。沈惊鸿食指第二节按在柳氏颈动脉处,指尖触到的肌肤僵硬冰冷,再探鼻息,早已没了温热。“死亡时间在子时前后,误差不超过一刻钟。”她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嘴角紫血,瞳孔缩小如针,指甲盖泛青,是急性毒发的典型症状。”转头对验尸官道,“取银探针来,用温水泡透。”

温水泡透的银探针刺入柳氏指尖,亮白的针尖瞬间染成乌黑色,连针尾都浸出墨色。女验尸官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发颤:“统领,是剧毒!这颜色比‘牵机引’更深,发作速度至少快三倍!”沈惊鸿眉峰紧锁——“牵机引”是岭南王毒杀先帝的秘药,配方早已随岭南王入狱而封存,怎么会出现在安远侯府?还被改良得更烈?她目光扫过屋内陈设:梳妆台上鎏金首饰盒敞开着,里面插着几根点翠簪子,旁边半开的胭脂盒倒在镜台上,“桃花醉”胭脂洒了一片,却在镜角留着半个指印,指节纹路清晰,绝非柳氏的纤细手指;汝窑天青色茶盏放在镜旁,盏内剩半杯残茶,杯沿口红印完整,却沾着一点灰色粉末;墙角青铜熏炉里燃着半块香饼,甜腻香气正是从这里散出,炉底香灰中混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遇热后凝成细小的颗粒。

“茶、香灰、胭脂都取样,用琉璃瓶密封带回。”沈惊鸿吩咐完,目光落回柳氏手上——无名指戴着枚羊脂玉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佑”字,是安远侯的贴身信物,两人成婚时的定情物。可戒指边缘有道新鲜划痕,像是被硬物刮过,更诡异的是,戒指与手指贴合得太紧,柳氏指腹有些微红肿,明显是死后被人强行套上的。沈惊鸿指尖摩挲着戒指边缘,心头疑云翻涌:凶手杀了柳氏后,为何要特意戴上这枚戒指?是想伪造夫妻情深的假象,还是戒指里藏着什么秘密?或者,是想嫁祸给安远侯?

刚走出正屋,就见云姨娘端着个黑漆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碗褐色药汤,热气袅袅。看到沈惊鸿,她脚步猛地顿住,托盘晃了晃,药汁溅在素色帕子上,留下一块深褐印记。“沈统领,这是给侯爷炖的安神汤,他……他伤心过度,怕是撑不住。”她声音柔得像棉花,却带着不易察的颤音,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沈惊鸿的眼睛,下意识地将沾了药渍的帕子攥在身后。沈惊鸿目光落在药碗边缘,那里沾着一点白色粉末,颗粒大小、颜色,都与熏炉里的粉末如出一辙。“侯夫人今晚可有异常?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声音平淡,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道。

云姨娘肩膀轻轻一颤,帕子上的药渍被手指搓得更晕了。“夫人今晚没见外人,一直待在凝香院。晚膳时还陪我们用了饭,吃了不少当归羊肉汤,说侯爷守城门辛苦,要给侯爷补身子。”她顿了顿,像是努力回忆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托盘边缘,“对了,晚膳后夫人说头晕,让丫鬟炖了安神茶,还点了新得的‘醉春香’,说是助眠的好东西。”沈惊鸿眉峰一挑:“醉春香?就是熏炉里的香?”云姨娘点头如捣蒜,眼神却飘向远处的腊梅树:“是,那香是前几日二皇子殿下赏赐的,说是西域贡品,香气能绕梁三日呢,奴婢只在夫人这里见过一次。”二皇子赏赐的香?沈惊鸿腕间银链轻轻作响,若这香真有问题,那此案就直接捅到了新帝跟前,这盘棋比她想得还要凶险十倍。

“伺候夫人的丫鬟、婆子、厨娘,全带到偏院候着,挨个问话,不许串供。”沈惊鸿对林小七吩咐完,转头看向安远侯,“侯爷,借一步说话。”安远侯连忙点头,跟着她走进凝香院的偏厅。偏厅没燃炭盆,寒气从地砖缝里钻上来,冻得人脚尖发麻。沈惊鸿拉过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侯夫人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人?或者……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安远侯身体猛地一僵,双手死死攥着锦袍下摆,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他沉默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厅外风雪声都变得清晰,最终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夫人……夫人前几日整理先帝赏赐的旧物,从一个紫檀木匣里,翻出了几封密信。”他凑过来,声音压得比风雪还低,“是宁王写的,让我在岭南王叛乱时,打开京西城门放他的人进来,许我事后封国公。我当时就把信烧了,再三叮嘱夫人不许说出去,可她……她非要去告诉陛下,说‘公义面前无私情’,不能让宁王余党再作祟!”沈惊鸿瞳孔骤然收缩——宁王是先帝案从犯,早已伏法,他的密信怎么会在安远侯府?更要命的是,安远侯竟然敢私自烧毁!

“你为何不把密信呈给陛下?”沈惊鸿声音冷了下来,腕间银链轻轻晃动,在冰冷的空气中撞出轻响,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安远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锦袍沾了满地灰尘,嘴唇哆嗦着:“我不敢啊!宁王是贵妃亲哥,贵妃刚倒台,我这时候拿出信,陛下会不会以为我是宁王同党?而且……而且信上有我父亲的亲笔签字!我父亲是先帝亲卫统领,战死在北疆的忠臣啊!他肯定是被宁王逼迫的,可陛下会信吗?”他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我想烧了信就当没发生,可夫人偏要较真!她要是真说了,我们侯府满门都要陪葬啊!”

沈惊鸿心头一沉,瞬间想通了关键——柳氏不是死于仇杀,是死于灭口!她发现了宁王余党的秘密,而凶手早就盯着她,选在这个深夜动手,就是算准了安远侯会因密信之事心虚,不敢声张,想让柳氏的死变成一桩无头案,甚至嫁祸给安远侯因私情杀妻。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风雪瞬间灌进来,吹得披风猎猎作响。目光望向侯府后院那座紧闭的阁楼,窗纸上的烛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里面窥伺。“装密信的锦盒,现在在哪?”她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

“在我书房的暗格里,是我亲手藏的。”安远侯连忙爬起来,语气带着讨好,“我怕夫人再翻出来,就趁她睡着时偷了藏起来,暗格钥匙只有我有。”沈惊鸿转身对林小七道:“带四个人去书房,小心打开暗格,取锦盒时戴手套,别留指纹。”林小七领命刚走,沈惊鸿又追问:“夫人发现密信后,除了你,还告诉过谁?”安远侯皱着眉苦思片刻,摇了摇头:“夫人性子谨慎,这种事绝不会对外人说。不过……”他突然顿住,眼神变得犹豫,“前几日云姨娘给夫人送冰糖炖雪燕,正好撞见夫人在看信,夫人当时就把信收进袖袋,还特意叮嘱云姨娘‘此事关乎侯府安危,切莫外传’。”

云姨娘!沈惊鸿脑海里瞬间闪过她领口的香灰、药碗边的粉末和慌乱的眼神,所有线索像串珠子般连了起来。“带我去云姨娘的汀兰院。”她沉声道。汀兰院离凝香院不过数十步,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在风雪中开得正盛,冷香扑鼻,却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和凝香院的毒物气味一模一样。云姨娘的正屋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梳妆台上的菱花镜蒙着层薄灰,却摆着个打开的描金香盒,里面盛着的正是“醉春香”,香饼边缘缺了一块,与凝香院熏炉里的残片吻合。香盒旁放着个小巧的银勺,勺底沾着的白色粉末,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与熏炉灰里的粉末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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