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形同陌路(1/2)

木漪费功夫为周家等人造了一场“疫病”,说是养病,又拉着陈擅在西平郡磨磨蹭蹭几日,二人在七月初才开始北上。

荆州以南气候温湿,此时,水渠里的夏莲已有几只早醒绽放。

天未明,风碎夜阑。

陈擅按着约定骑马至她门前,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她慢悠悠出现。

她拢一件披刺彩珠的轻纱披风,风一吹,披风绽开,手里正握着一株半开的莲苞,露水在火光里压着瓣,娇艳欲滴。

陈擅恍然:

“你平时顶枯燥的一个人,这种关头,兴致倒还不错。”

木漪:“它是莲花。”

陈擅跟着哦了一声,“因你是涟漪,与莲相伴。”

木漪挑眉瞥他一眼,转头就嗅莲上车,身后的一排奴仆挑着包袱行李,鱼贯跟上。

这个女人临危不惧,无论何时都要换衣熏发,早起珍粉敷面,晚睡金汤娇服,一点苦日子也不会再过的。

陈擅本心情郁沉,忽而被逗笑了,打马去她马车旁边跟着:

“有时与你在一起,我便不那么想寻死了,还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日子这么过,也挺好。”

帘子里没动静,陈擅也不知她听没听见,自行长吁一声,打马道:

“出发!”

北去的一路上却不怎么太平。

下了水岸,路上有些许逃荒的难民,看打扮都是从西北战地逃出来的,已经蓬头垢面,逢车便下跪磕头乞讨吃食。

陈擅本要分些粮食给他们,木漪不允,只怕给了甜头,这些人便会恶狼扑食一般涌上来堵住他们前去的路。

她转头命令马夫快马加鞭,离开那一段郊路。

可进了城里情况也不容乐观,不少门市闭店,甚而许多有名的大铺子也都搬空闭了门。

车子才停了半个时辰歇脚吃饭,再回来,几袋驮在马上的干粮就被难民摸走了。

木漪带陈擅去拜访当地的名族刘氏,准备借宿一晚,发现他们也在收拾行装,准备举家南下。

木漪心中起异样,面上未曾改色,镇定笑道:“说是南下,刘先生与夫人,是想停迁在哪一郡?”

刘氏叹道:

“我田里的几百名佃户全跑了,整个河内啊,都待不住,便听了老夫大兄的劝,打算先带着妻儿老小,往河外而去,在吴顷置个新家,至于这里,只好等太平了再回来。”

陈擅饮下一口热酒,热气熏鼻,喉中格外辛辣。他皱起眉:

“先生要渡长江?”

“正是,陈大将军应该清楚,往秋日以后,水势干涸,冬日结冰,根本不能行船,只有这两三个月渡河最为恰当,我苦思冥想几夜,虽是不舍故乡和这些年打拼下的基业,却不能误了时机,留在此处守着空城,害了我老小一族。”

“……你们这是杞人忧天呐。”

陈擅放下酒盏,脸上酡红,嘴边挂着点寡淡敷衍的笑容,懒懒开了口。

“西北尚未被攻破,洛阳也并未沦陷,此郡在洛阳以西,中间还隔一邙山,二位缩在此处,安逸度日就行了,有什么好怕的?

不走,无非钱少挣一些,酒嘛,少接两盏,怎么就是害了自己?”

刘氏夫妇被怼得接不上话,脸上颇为尴尬,碍于陈擅身份贵重,又不好继续说实话。

木漪比陈擅看得清楚,用胳膊肘击他案角一下,含笑抬起酒来:

“一个喝醉之人胡言乱语,无需往心里去,还是母亲将他惯坏了。

我来替他赔罪,再多谢先生和夫人,对我们设宴款待。”

刘夫人接起笑容,忙将此事揭过,又提起木漪此去一事:

“朝廷征收土地,我们刘家也按规矩拿了一些给出去,但求个无功无过罢。

只是远水也解不了这近渴,洛阳的大家们,近水楼台的,朝廷里那两位的手,一伸就抓着了,那日子才真是不好过呢,县君在洛阳的一些私地,怕是也难以保全了。”

刘夫人说完,刘先生又想起,不免叹道:“还有一桩奇事。尚书令说要收割私田,抄了豪强家产,这一刀悬在天上迟迟没落,反倒先等来中书令与郑内将军之女定亲的消息,中书令是太子首尾,可见,太子要与陛下抢军权。”

木漪奔波路上,消息时有滞后,但听见那句“太子首尾”,她笑容微僵:

“中书令换了人么。”

刘先生摇头,“原来县君还不知。现今中书令,是那谢家逆子,玉面修罗谢戎。”

陈擅听着也是一愣,随即笑着打了个酒嗝,乖乖闭眼趴下,像是真的醉了那般,而木漪则默默将手藏在袖中,猛绞手指。

——两人都很清楚,这并非帝王父子之争,而是谢春深要比段渊先一步掌控军权,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直到入洛阳,二人都未再主动提起此事。

等毕覆宣二人准备进殿时,木漪起身整理衣摆,陈擅才暗暗拉了她一把。

“你会阻止他么?”

木漪昂起头,替他说道:“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那你觉得,他真的会娶郑良玉的女儿?”

木漪想都未想,“不知道。娶了也是有名无实,全看他想不想害她了。”

陈擅颔首不再问。

只要谢春深不死,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迟早还有更多人因他受害。

毕覆在门边再问,“二位贵人,可准备好了?”

“好了。”

木漪先行,陈擅跟在她身后。出了门才看见毕覆身后还多了个毕语,他出来将她往左请,毕覆将陈擅往右请。

木漪冷道:“往左,可不是入勤政殿的方向啊。”

毕覆含笑,“都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太子殿下想先见陈二郎君。”

毕语伸手,“县君,请。”

陈擅了然,“看来,有人要找你。”说罢懒得管她,跟着毕覆入殿去了,留她自己不上不下。

一窝宫人在丹墀下听着,僵持不是办法,她冷哼一甩袖,越过毕语往左去。

毕语带她三拐三进,入了一间内室,她看着眼前的布局,记忆与现实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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