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放弃与新生(1/2)

深夜十一点,西郊明心疗养院三楼的走廊空荡寂静,只有护士站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徐小默推开病房门时,看见父亲坐在轮椅上,面朝窗外的竹林夜景。

老爷子瘦得脱了形,曾经挺直的脊背如今佝偻着,但侧脸的轮廓依然倔强。

“爸。”徐小默关上门。

徐振华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认出儿子的瞬间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陷入某种困惑。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窗外:“柳...柳婉...还没来?”

徐小默的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

他走到父亲面前蹲下,握住那只枯槁的手:“爸,我是小默。”

“小默...”

徐振华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依然迷茫,“小默...和柳婉...吵架了?”

“没有。”

徐小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温和,“我们只是...分开了。”

“不好。”

徐振华摇头,力度很大,“不好。柳婉那孩子...心好...对你...也好。你不能...辜负她。”

每个字都说得艰难,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徐小默心上。

他想起王守仁的话——父亲设立信托,不是要对抗他,而是要保护他不至于在愤怒中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我知道错了,爸。”徐小默低声说,“我...我会改。”

但徐振华似乎没听见。

他的注意力被墙上的时钟吸引了,喃喃自语:“十二点了...柳婉该下班了...我得给她...留盏灯...”

阿尔茨海默症的残酷在于此——它让时间错乱,让记忆重叠,让最在乎的人变成陌生人。

徐小默看着父亲茫然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在父亲混乱的意识里,柳婉还是那个会加班到深夜的儿媳,而他,或许还是那个会在客厅等妻子回家的丈夫。

那段已经死去的婚姻,在父亲的记忆里依然活着。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徐小默回头,愣住了。

柳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她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脚步顿了顿,但还是走了进来。

“徐伯伯,”她走到轮椅前蹲下,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什么,“我炖了点汤,您尝尝?”

徐振华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孩童见到依赖之人的光亮:“小婉...你来啦。”

“嗯,我来了。”

柳婉打开保温桶,盛出一小碗鸡汤,用勺子吹凉,送到父亲嘴边。

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徐小默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喉咙发紧。

他想问“你怎么会来”,想问“你经常来吗”,但所有问题都堵在胸口,变成沉默。

等父亲喝完汤睡下,两人才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夜风吹过,带来竹叶的沙沙声。

“我每周三和周六都会来。”

柳婉先开口,背对着他,“王律师告诉我,徐伯伯的时间不多了。他以前对我很好,像对亲生女儿一样。”

“谢谢。”徐小默说。

两个字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柳婉转过身,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张曾经让他痴迷也让他痛恨的脸,此刻平静得像深潭。

“我不是为你做的。是为了徐伯伯,也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记住,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曾经真心对我好过。”

这话里的决绝让徐小默感到一阵刺痛。“柳婉,我...”

“不用道歉。”

她打断他,“道歉改变不了什么。”

“我们都做出了选择,然后承受后果。就这么简单。”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而短暂,划破夜色。

“展览很成功,”徐小默艰难地寻找话题,“恭喜。”

“谢谢。”

柳婉顿了顿,“虽然我知道,如果不是elena小姐帮忙,开幕式那天可能就砸了。”

“那不是我的安排。”徐小默脱口而出。

柳婉笑了,笑容里有种淡淡的嘲讽:“有什么区别吗?”

“默远集团的徐小默,和你的手下,在别人眼里是一样的。”

“权力是个庞大的机器,你启动了它,就要为它的一切行为负责。”

她说的对。

徐小默无法反驳。

那些专利诉讼、税务调查,即使不是他直接下令,也是默远系资本为了讨好他而自发行动的结果。

他是源头,是风暴中心。

“我会解决那些麻烦。”

他说,“专利的事,税务的事,我都会处理干净。”

“不必了。”

柳婉摇摇头,“我自己能处理。”

“而且...习惯了。”

“这三年,我习惯了在压力下工作,习惯了把每一次打压都变成创作灵感。”

“某种意义上,我要感谢你——你让我变得更强大。”

这话本该让徐小默感到某种胜利的满足——看,我塑造了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但此刻,他只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我累了,柳婉。”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这场战争,我打累了。”

柳婉看着他,眼神复杂:“那就停战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你恨我吗?”徐小默问出这个困扰他三年的问题。

柳婉沉默了很久。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轻轻拢到耳后。

“恨过。”

她最终说,“恨你把我当成附属品,恨你在离婚时那种‘施舍’的态度,恨你用权力践踏我的梦想。”

“但后来不恨了,因为恨也是一种强烈的感情,而我的感情...”

她顿了顿,“已经死在了五年前那个下雨天,我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的时候。”

每个字都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切割着什么东西。

“我的心,属于五年前的徐小默。”

柳婉继续说,目光望向远处的竹林,“那个会在凌晨三点给我煮泡面、会因为我一句‘想看雪’就买机票去哈尔滨、会在喝醉后抱着我说‘老婆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你’的徐小默。”

“那个人已经死了。”

“而你,只是长得像他的陌生人。”

徐小默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缓慢的崩解。

他终于明白了——他失去了柳婉,不是在三年前离婚时,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在他开始把生意看得比她重要、把面子看得比她重要、把一切都看得比她重要的那个瞬间。

“我明白了。”他说。

三个字,重若千钧。

柳婉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柳婉,”徐小默叫住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帮我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

柳婉转过身,眼神里有审视:“什么样的帮助?”

“不是商业上的,是...家事。”

徐小默看向病房的方向,“关于我父亲。”

“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而在这个世界上,他真正记得、真正在乎的人不多。你是一个。”

柳婉的眼神软了一瞬:“我答应徐伯伯会常来看他,我就会做到。不需要你的请求。”

她走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徐小默独自站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手机震动,是elena的越洋电话。

他接起来,那边传来她慵懒的声音:“亲爱的,我改签了机票,明天提前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elena,”徐小默忽然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哦?什么忙?”

“帮我摆脱一些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一些困了我太久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elena带着笑意的声音:“终于想通了?”

“好,等我回来。”

“我们一起,把旧世界烧成灰烬。”

第二天下午四点,浦东机场国际到达厅。

elena推着行李车走出来时,徐小默一眼就看到了她——不是因为她显眼(尽管她确实显眼),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她身后的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保镖?”徐小默迎上去,接过她的行李车。

“家族‘安排’的。”

elena的嘴唇贴了贴他的脸颊,声音压低,“我堂兄的人,美其名曰保护,实为监视。我们上车说。”

劳斯莱斯后座隔板升起,形成一个密闭空间。

elena脱掉高跟鞋,把脚搭在徐小默腿上,姿态放松,但眼神锐利。

“情况比我想的糟。”

她开门见山,“我祖父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家族内部正在为继承权明争暗斗。”

“我堂兄——你见过照片的那个,菲利普——联合了几个旁系,想把我踢出局。”

“理由是‘一个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亚洲,还跟中国商人纠缠不清的女人,不适合领导卡佩家族’。”

“纠缠不清?”徐小默挑眉。

“他们调查了你,也调查了柳婉。”

elena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他们准备在下周家族会议上用的‘材料’。”

“你在上海打压前妻的事,被他们解读为‘情绪不稳定、缺乏战略定力’;你和我的关系,被描述成‘试图通过性关系攀附欧洲老钱’;甚至你父亲那个信托基金,也被说成是‘家族内部不和的证明’。”

徐小默翻看着文件,里面甚至有几张偷拍照片——他和柳婉在疗养院阳台谈话的照片,拍摄角度刻意选择了柳婉眼眶发红的瞬间,看起来像是她在哭。

“真下作。”他把文件扔到一边。

“老钱家族的手段,从来都不干净。”

elena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我需要你帮我,徐小默。不是作为情人,是作为盟友。”

“你要我怎么帮?”

“两件事。”

elena竖起手指,“第一,我要你在一周内,让默远集团正式宣布与卡佩家族深度合作——具体的项目我会提供,但必须看起来是你主导的,是你选择了卡佩,而不是卡佩施舍你。”

“这能证明我的‘商业眼光’,抵消他们说我‘感情用事’的指控。”

“第二呢?”

“第二,”elena的目光变得幽深,“我要你娶我。”

徐小默的手指顿了顿。

“不是现在,是造势。”

elena解释,“我需要一个‘即将与亚洲重要商业家族联姻’的舆论场。

这会让那些老古董重新评估我的价值——一个能打通欧洲和亚洲两大市场的继承人,比一个只会守着祖产的堂兄有用得多。”

“假订婚?”

“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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