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制衡（2/2）

众人神色一凛。危全讽与钟氏素有嫌隙，如今吞下江州，势力膨胀，难保不会对洪州故地产生想法。

就在这时，斥候来报，豫章西南方向的庐陵郡传来急报，一伙流窜的淮南溃兵与当地土匪合流，聚众千余人，攻城略地，声势颇大，庐陵太守请求豫章出兵援助。

“庐陵……”刘澈走到地图前，“此地虽非战略要冲，但若糜烂，将危及豫章侧后，亦会阻断我们与岭南的部分联系。更重要的是——”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将：“洪州刚给我们升了官，加了饷，若对邻郡求援坐视不理，岂不正好授人以柄？说我们拥兵自重，不顾大局。”

张虔裕立刻请命：“末将愿带兵前往，定平此乱！”

刘澈却摇了摇头：“不，这次我亲自去。”

李嵩有些意外：“将军，豫章防务乃根本，您岂可轻离？些许匪类，何劳您亲征？”

“正因为是匪类，我才要去。”刘澈解释道，“周本用兵正大，危全讽志在割据，皆有迹可循。而这些溃兵土匪，行事毫无章法，破坏力极强，若不能迅速剿灭，恐成燎原之火，动摇民心。我必须亲自去，以雷霆手段将其扑灭，同时……”他顿了顿，“也要看看，这伙人背后，是否另有玄机。”

他怀疑，这伙土匪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是否有人想借此调动豫章兵力，调虎离山？

留下李嵩、刘金镇守豫章，严令紧闭四门，加强巡逻，尤其注意来自洪州和抚州方向的动向。刘澈亲自率领八百精锐，其中多为经历过赣江之战的悍卒，驰援庐陵。

战事并无悬念。这群乌合之众在刘澈正规军的打击下迅速崩溃。刘澈用兵狠辣果决，分进合击，不过旬日，便将大部分匪首擒杀，余众溃散。

在清剿匪患的过程中，刘澈特别注意收集信息。他发现，这伙溃兵并非完全失控，其劫掠颇有针对性，专攻豪强坞堡，对普通百姓反而骚扰较少，似乎……在刻意积蓄粮草物资。

审讯被俘的小头目时，一个意外的消息引起了刘澈的注意。据其交代，他们最初流窜时，曾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前来联络，提供了庐陵郡内几个坞堡的布防情况，并指点他们如何避开官军。

“那书生现在何处？”刘澈追问。

“不……不知道，他留下消息就走了，之后再没见过。”

刘澈命人画下那书生的形貌，心中疑云更甚。这绝非简单的土匪作乱，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引导。

就在庐陵郡平定，刘澈准备班师回豫章之际，一骑快马从豫章带来李嵩的紧急密信。

“将军，洪州有异动。钟匡时采纳彭彦章之议，以协防为名，遣彭彦章之子彭沅，率一千五百兵马进驻豫章西南五十里的柴桑城。陈璠将军未有明确反对。”

柴桑城！刘澈目光一凝。此地虽不在豫章直接管辖之下，但距离极近，倚靠水道，顺流而下，一日便可兵临豫章城下。名为协防，实为监视，甚至……扼喉！

他之前所有的胜利和谨慎，似乎都未能完全打消洪州的猜忌。钟匡时和彭彦章，终于还是落下了这枚牵制的棋子。

“彭沅……彭彦章之子……”刘澈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冷意。他想起陈璠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此人按兵不动，是默许，还是在等待？

“传令全军，明日拔营，回豫章。”刘澈下令，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刘澈率军返回豫章，城防交接一切如常，李嵩将政务军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却挥之不去。柴桑城就像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在了豫章的侧肋。

“彭沅带来的一千五百人，皆是彭彦章部旧卒，算是洪州军中的精锐。”李嵩在军议上汇报，“他们进驻柴桑后，并未懈怠，每日操练，修补城防，还派出斥候，活动范围……有时会接近我军设在赣水西岸的哨卡。”

张虔裕冷哼一声：“协防？我看是来做眼线的！将军，难道我们就任由他们在眼皮底下碍事？”

刘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直沉默的刘金：“城中百姓和军士，对此有何议论？”

刘金沉声道：“议论颇多。有说洪州不信我等，派人监视的；也有说柴桑增兵是好事，豫章更安全的。军中新兵，难免有些人心浮动。”

刘澈点了点头。彭彦章这一手，既是实质的军事威慑，更是无形的心理战，意在扰乱豫章军心，提醒刘澈谁才是江西真正的主人。

“不必理会。”刘澈最终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力量，“我军该操练操练，该巡防守守城，一切如常。虔裕，西岸哨卡增加一倍暗哨，明哨照旧，若彭沅的人靠近，礼送出境，不必冲突。李司马，加大城中巡逻，若有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一律按军法处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彭沅年少，其父派他来，既是信任，也是历练。我们越是从容，他越是无从下手。记住，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依然是周本和危全讽，内部些许龃龉，不可自乱阵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彭沅派人送来公文，以“统筹防务，清剿残敌”为由，要求豫章方面提供近期兵力部署、粮草储备的详细册录，并邀请刘澈前往柴桑“共商联防之计”。

要求提供机密册录，已是无礼；邀请主官离开防区赴会，更显咄咄逼人。

“欺人太甚！”张虔裕怒不可遏，“他彭沅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将军发号施令！”

李嵩也皱紧了眉头：“将军，此事棘手。若断然拒绝，正好给了他们口实，说我等心怀异志。若拱手送上册录，我军虚实尽被其掌握，后患无穷。至于赴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柴桑非善地，不可轻往。”

刘澈看着那封措辞看似客气、实则傲慢的公文，沉吟片刻，忽然笑了：“彭彦章想让他儿子立功立威，心太急了。”

他当即修书一封，语气恭敬而理由充分：

“彭将军钧鉴：承蒙垂询，感激莫名。豫章军务册录，皆需整理核验，以防疏漏，待完备后即当奉上。至若联防之议，澈亦深以为然。然周本虽退，淮南细作活动频繁，澈忝为豫章守将，职责所在，不敢片刻离城。可否请将军移驾豫章，澈当扫榻以待，倾心求教？抑或，于赣水之中，择一舟船相会，以示公允？”

回信送出，既未完全拒绝，也未妥协，反而将难题抛了回去。来豫章？你彭沅敢吗？在江中舟会？你敢与我单独会面吗？

同时，刘澈加紧了与抚州方向的联系。他亲自写信给危全讽，不提旧怨，只论当前局势，称赞其夺取江州乃“壮举”，并隐约暗示淮南势力仍是共同大敌，江西内部当以“和睦”为重。信使带着厚礼，悄然出发。

几天后，彭沅的回信来了，语气明显软化，只说不必劳烦刘将军，册录之事可容后缓，联防细节可再商议。显然，刘澈的回应让他感到了一时难以应付的老练，而他父亲彭彦章在洪州，或许也暂时不想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第一回合的无声交锋，刘澈凭借沉稳和经验，略占上风。

但刘澈知道，这只是开始。他站在城头，遥望西南方向，柴桑城如同暗夜中蛰伏的兽，那根刺还扎在那里。而更北方，周本在江州城下与危全讽的对峙，以及西方钟匡时和彭彦章在洪州节度使府内的盘算，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虔裕，”他低声对身边的将领吩咐，“挑选一批绝对可靠的斥候，不仅要盯紧淮南和抚州，更要密切注意柴桑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彭沅与洪州的信使往来。”

“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