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流亡者的航向（1/2）

“远星”号率领的“火种”舰队，如同一小撮被狂风吹入无边沙海的砾石，彻底湮没在规则荒漠那令人窒息的灰白与死寂之中。身后，“家园”星球以及整个“深渊”星域最后的坐标信号，在某个瞬间，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彻底从所有传感器的界面上消失了。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一种存在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冰冷的虚无感，通过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联系，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位幸存者的心头。

控制室内，一片压抑的沉默。艾拉面无表情地处理着海量数据，但运算核心的负载曲线显示她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石岩的全息影像凝望着后方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钢铁般的脸庞上肌肉微微抽搐。李翔和沃克埋头于各自的控制台，试图用疯狂的工作麻痹那撕心裂肺的失去之痛。夜莺的通讯频道一片寂静，她的情报网络在进入规则荒漠的瞬间就几乎全部失效，仅能依靠舰队自身的传感器捕捉着周围令人绝望的数据。

凌星站在舰桥前端，感受着那来自文明覆灭边缘的悲恸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本就千疮百孔的精神壁垒。他强行稳住心神，将这份巨大的悲伤与责任转化为支撑自己站立下去的力量。现在，还远未到可以哀悼的时刻。

规则荒漠，其恐怖远超最初的想象。这里并非纯粹的虚空，而是一种被“否定”和“虚无”所充斥的领域。物理常数不再是可靠的基石，它们如同醉汉般摇摆不定，时而引力骤增，将舰队死死拖住，时而空间膨胀，让舰船仿佛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前行。能量在这里呈现出极高的惰性，常规引擎的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每一次加速都需要消耗数倍于常规空间的能量，而能量补充几乎是不可能的——这里的背景能量辐射低得可怜，且充斥着难以利用的、带有“虚无”属性的干扰。

更可怕的是概念层面的侵蚀。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消解”意志。长时间处于这片荒漠，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存在本身毫无意义”的虚无感。舰队成员中，已经开始出现精神萎靡、注意力涣散、甚至出现幻听幻视的案例。医疗舱报告，非战斗减员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上升。

“现实稳定锚”原型机在舰队外围艰难地维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时空泡，但这个气泡脆弱不堪，在规则荒漠的波涛中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都会破裂。每一次剧烈的规则扰动，都会导致舰队内部出现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异常——灯光扭曲，仪器失灵，甚至有人报告看到已故的亲人或记忆错乱。

“航行日志，标准时第7天。”凌星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航向：基于脱离‘深渊’星域前的最后推算，指向原叛军控制区边缘。实际进度：低于预估37%。能源储备：下降至41%。规则稳定度：63%，并呈缓慢下降趋势。人员精神状态：持续恶化。”

冰冷的数字，诉说着流亡的残酷。他们就像在黑暗的冰原上跋涉的旅人，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只能凭借着求生本能，一步步向前。

【能源储备跌破40%警戒线了……】

【规则稳定度还在掉，这样下去，‘现实锚’撑不过二十天。】

【人员士气低落，再找不到出路，不用‘世界’动手，他们自己就先崩溃了。】

【弹幕也没什么用了，这里连‘观众’都看不清了吧？】

【流亡者的终末……看来就要在这片荒漠里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弹幕变得稀疏了许多，内容也充满了悲观。在这片被“世界”重点关照的规则荒漠里，似乎连高维观测都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凌星没有理会这些消极的论调。他的大部分意识依旧沉入体内，一方面艰难地汲取着舰队收集起来的、为数不多的纯净能量修复自身创伤，另一方面，他的感知全力外放，如同最灵敏的探针，感受着这片规则荒漠的“脉搏”。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那些混乱的规则，那如同与整个海洋为敌。他尝试着去“理解”它们，去找到这片无序中，那属于“世界”本身运行逻辑的、更深层次的“有序”。

他发现，那无处不在的“排斥力”和“否定”意志，虽然混乱，但其根源，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一个在概念上，与“家园”星球，与他凌星这个“异常存在”，最为“敌对”的方向。就如同磁铁的两极，排斥力最强的方向，往往指向另一极。

一个大胆到极点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既然“世界”如此排斥他，要将他抹除。那么，这种排斥力本身，是否可以被视为一种……指向标？

指向“世界”秩序核心，或者说，指向“世界”用于维持秩序、清除异常的“力量源泉”所在的……方向？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循着世界的敌意而去，这无异于飞蛾扑火，自投罗网。那个方向，必然是“世界”力量最强、规则最为严密、对他最为危险的地方。

但是……反过来说，最危险的地方，是否也可能隐藏着最大的机遇？那里是否存在着“世界”运行的核心秘密？是否存在着能够对抗这种抹除的力量？或者，是否存在着一线……与“世界”谈判、甚至改变“世界”规则的……渺茫可能性？

继续在规则荒漠中漫无目的地漂流，结局注定是能源耗尽，精神崩溃，最终被荒漠同化。而朝着排斥力最强的方向前进，虽然前路注定无比凶险，但至少……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哪怕那个目标是毁灭的深渊，也强过在绝望中慢性死亡。

这又是一场豪赌。赌他的判断正确，赌在那世界的核心之地，存在着一线生机，而非单纯的毁灭。

他需要验证。

“艾拉，”凌星开口道，“调整传感器模式，重点监测空间结构中蕴含的‘信息否定密度’和‘规则排异波动’，尝试建立其梯度分布模型。我要知道，哪个方向的‘排斥感’最强。”

艾拉沉默了片刻，显然在评估这个奇特指令的可行性。“指令已接受。需要重新校准百分之七十的传感器阵列，并建立新的分析模型。预计耗时四小时。”

“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