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展馆外的春芽(2/2)
阳光渐渐西斜,原本明亮的穹顶洒下的光影开始拉长,人群却愈发稠密。
讲解员换了班次,小周解下蓝布围裙时朝他笑了笑。
林默喝了第三杯温水,嗓子因反复回答提问而微微发紧。
下午三点,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博物馆办公室的王主任发来的消息:“林老师,有北京来的特快专递,您方便来接待室吗?”
接待室的木桌泛着旧漆的光泽,上面摆着个印着“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字样的信封。
林默拆封时,封胶的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某种仪式的开始。
信纸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风雪之后》展览中部分文物(编号037破棉鞋、059铜哨、072缺角茶缸)经专家组评估,拟调拨至国家军事博物馆常设展陈。另,抗美援朝纪念馆扩建项目拟邀请您参与内容策划工作……”
信纸在他掌心微微发颤。
窗外的玉兰树投下斑驳树影,落在“内容策划”四个字上。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怀表说的话:“有些事,不是记在本子上就算完。”此刻阳光穿过纸页,把“军事博物馆”几个字照得发亮,像当年坑道里战士们眼里的光。
“在想什么?”苏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抱着摄像机,镜头盖还挂在手腕上晃荡,“王主任说你在这儿,我猜……是好消息?”
林默把信纸推过去。
苏晚的睫毛颤了颤,忽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林老师要去北京啦?”她的手指无意碰到他内袋里的怀表,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不过我猜……你会先答应另一件事。”
“什么?”
“拍纪录片啊!”苏晚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她刚列的大纲,“从你修复第一枚铜纽扣开始,到现在策展,记录你怎么从修复文物的人,变成传递精神的人……”
“停。”林默按住她的手机,目光望向窗外的玉兰树,新抽的芽尖上还沾着晨露,晶莹剔透,“不是讲我。是讲他们——那些没名字的,没等到花开的,让后来人永远有花可看的人。”
苏晚忽然笑了,镜头重新对准他:“好,就讲他们。但观众得知道,是谁把他们的故事,从七十年前的雪里,捧到今天的阳光里。”
傍晚闭馆铃响起,人群渐次散去。
林默独自走在空旷的展厅里,脚步声在瓷砖上轻轻回荡,像某种未走远的回音。
心愿墙已经贴满了,最上面那张是小女孩的:“我要当讲历史的人,像大哥哥一样!”他伸手摸了摸那张便签,指尖触到纸面的温度,也触到一丝凉意——仿佛七十年前某双冻裂的手,正隔着岁月轻轻回握。
出门时,晚风拂过脸颊,带来玉兰树清甜的气息。
嫩芽初绽,在暮色中泛着近乎透明的绿,叶脉里流动着将熄未熄的光。
林默站在树下,从内袋里取出怀表。
表盖打开的瞬间,阳光穿过弹孔,在地面投下个小小的圆斑,像颗落在土壤里的种子。
表针微微颤动,仿佛在应和着什么。
他望着新芽上的光斑,忽然想起那个雪夜战士说的话:“我们就是想,让后来的人,永远有花可看。”
风起了。
铜哨的影子在展柜中轻轻晃动,仿佛回应着什么。
林默把表贴在耳边,恍惚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有雪落的簌簌声,低沉的号角划破寂静,还有孩童朗读诗歌的笑声——
风停了。
树梢的新芽轻轻颤动,像是在说:
“看,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