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纸上烽烟(2/2)
他走到展柜后面,准备整理一下没用上的备选资料。
那是一摞从旧书摊淘来的、与之相关的旧信纸和老课本——纸堆叠处散发出陈年松脂与尘埃混合的微腥气,指尖划过书脊,能感到油墨凸起的微粒与纸张纤维的粗粝交织。
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一张泛黄的信纸边缘。
那纸薄得像蝉翼,上面隐约有着墨水的洇痕——触之微凉滑腻,似覆着一层极薄的露水,墨迹边缘微微隆起,指腹摩挲时能感到细微的凹凸起伏。
怀表猛地在他胸口跳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灼热,而是一种类似电流的酥麻感,瞬间顺着指尖窜上头皮——麻意如细针密刺,头皮倏然绷紧,后颈汗毛根根竖立。
视线还没来得及模糊,周围的场景就变了。
这次没有风雪,没有爆炸。
空气潮湿闷热,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这是一条坑道。
头顶的木梁挂着一盏用罐头盒做的油灯,灯芯跳动着豆大的火苗——火苗摇曳,将人影拉长又压扁,光影在岩壁上无声游移;灯油燃烧时散发出微呛的焦糊味,混着汗液与硝烟沉淀后的咸涩。
那个戴眼镜的年轻战士正盘腿坐在弹药箱上,手里拿着根烧焦的树枝,在坑道潮湿的岩壁上画画。
不,不是画画。
林默凑近了看。
岩壁上画着一条蜿蜒的线,标注着等高线和距离——岩面沁着水珠,指尖轻触,凉而黏滑;树枝划过时发出“嚓嚓”的刮擦声,像钝刀割过湿泥。
他在画地形图。
围在他身边的,是三个满脸黑灰的小战士,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盯着什么稀世珍宝——他们呼出的气息带着少年特有的微甜奶香,混在硝烟与汗味里,竟奇异地不突兀。
“这就是等高线。”戴眼镜的战士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镜框,声音沙哑却温和,手指着岩壁,“看着密密麻麻的,其实很简单。这一圈圈越紧,山就越陡。咱们要是从这儿摸上去,美国佬的机枪就成了瞎子。”
“哥,学会了这个,俺是不是就能看懂那些洋码子地图了?”一个小战士吸了吸鼻涕问道——鼻涕吸进鼻腔时发出轻微的“咻”声,带着孩童式的笨拙与认真。
“能。”眼镜笑了,露出一颗豁了口的虎牙,“等打完仗回去,我教你认字,教你算术。咱们还要去建设新中国,到时候到处都要修桥铺路,都要看图纸。”
那一瞬间,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的光,比油灯还要亮。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极度渴望,纯粹得让人心颤。
画面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散。
林默猛地睁开眼,双手撑在展柜的玻璃上,大口喘气——玻璃冰凉坚硬,掌心压上去,寒气迅速吸走体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展厅里依旧空旷,只有保安巡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皮鞋踏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规律回响,由远及近,又渐渐退去,余音在穹顶下悠悠荡漾。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怀表。
表盖不知何时弹开了,原本静止的指针此刻正在疯狂逆时针旋转,而表盘最底层,那原本光洁的金属面上,竟然浮现出了一团墨色的光影。
那光影像是活的,在表盘里流动、舒展,最后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形状——像是一支笔。
林默心跳得厉害。
他隐约感觉到,怀表似乎“吃”到了什么东西。
不光是影像,还有文字里承载的情绪。
他视线落在那张刚才触碰过的旧信纸上。
这一次,他没有等待被动触发。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怀表,将表盘对准了那张信纸上模糊不清的字迹。
“嗡——”
脑海里响起一声清脆的蜂鸣——不是耳朵听见,而是颅骨共振,像一根银弦被骤然拨动,余震在太阳穴隐隐搏动。
没有进入幻境,但那张信纸上的字迹竟然在他眼前漂浮起来,脱离了纸面,化作淡蓝色的光点,在半空中重新排列组合。
一个年轻、坚定,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声音,直接在他的听觉神经里响了起来,清晰得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娘,儿子在坑道里一切都好。连长说,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能立功了。若我不能归来,请告诉老师,学生没有辜负所学,手中的笔没丢,枪也握得紧……”
声音戛然而止,光点散去。
林默僵立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指尖冰凉,却有一股微弱的暖流从腕脉处悄然上涌,与颤抖形成奇异的对峙。
这就是“文字共鸣”?
他不只能看到过去,他还能“听”到那些沉默在纸张里的呐喊。
林默缓缓合上表盖,拇指摩挲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金属沁凉光滑,边缘却有一道几乎不可察的旧划痕,指腹抚过时,传来细微的阻滞感。
他转头看向展厅出口,那里是繁华的上海夜景,霓虹闪烁。
“你们的声音,不该被遗忘。”他低声说道,声音很轻,却在这个安静的展厅里有了回响——话音落下,余韵未散,窗外车流声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晚发来的微信截图。
“林默,你看热搜。有个大v转发了那个学生的留言照片,话题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