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风雪不息(1/2)

上海大剧院的灯光暗下去的那一刻,林默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帽檐压得很低,粗呢料的帽沿边缘蹭着额角,带着一点微涩的摩擦感。

大银幕上没有激昂的配乐,只有令人窒息的风雪声——呼啸、撕扯、裹挟着冰粒砸在镜头盖上的“噼啪”闷响和李德福那双布满老茧、颤抖着捧起信纸的手:指节虬结,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墨痕与陈年煤灰,手背青筋浮凸如冻土下盘结的树根。

放映厅里静得可怕,连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都像被冻住了,只余下观众屏息时鼻腔里短促的、温热的气流声。

当画面中李德福念到“给小石头留口粮”那一句时,前排一个原本还在低头刷手机的年轻姑娘,动作僵住了——指尖还悬在发光的屏幕上,映出她骤然放大的瞳孔。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泛着青白冷调,能看见她迅速抽出一张纸巾,狠狠按在眼角,纸巾吸饱泪水后变得半透明,边缘微微卷起,渗出淡粉的腮红印。

紧接着,抽泣声像传染病一样,从原本只有零星几点的角落,迅速蔓延到整个大厅:起初是压抑的、喉咙深处滚出的哽咽,继而变成肩膀耸动的、带着鼻音的抽气,最后汇成一片湿漉漉的、起伏的潮声。

苏晚坐在第一排,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已经被翻烂了的排片表——纸页毛边扎进掌心,油墨味混着指尖汗渍的微咸,在鼻尖萦绕不去。

她没看屏幕,一直在回头看观众。

当她看到那些原本为了“打假”而来的网红博主们放下举着的手机,沉默地擦拭镜头时——镜片被呵出的白气模糊了又擦亮,指尖在金属边框上留下细小的水痕。

那些曾经在网上叫嚣着“做旧痕迹太重”、“煽情剧本”的“历史清流会”账号,在这一百二十分钟的真实影像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随着片尾字幕滚动,灯光亮起。

没有立刻爆发的掌声。

全场观众像是还没从那场零下四十度的极寒里缓过劲来,足足过了五六秒,不知是谁先拍了一下手——掌心相击的脆响像一声解冻的裂帛,紧接着,掌声像潮水一样炸开,甚至盖过了影院的散场音乐;声浪撞在穹顶又弹回耳膜,震得座椅扶手微微发颤

有人站起来寻找主创团队。

林默没有起身,他趁着混乱的人潮还没涌过来,压低帽檐,顺着侧门的安全通道走了出去。

门外,上海下雪了。

2023年的雪花落在繁华的南京路上,落在闪烁的霓虹灯牌上——雪片一触即融,在led灯管表面蒸腾起转瞬即逝的白雾,霓虹光晕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拉出晃动的、流淌的色带。

林默走到剧院旁的一处景观露台,这里背风,安静。

寒气却仍从裤脚钻入,小腿皮肤泛起细小的颗粒。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怀表,金属表壳被体温焐得发热,贴着胸口的位置还残留着讲台木纹的浅浅压痕。

并没有真的去什么长津湖,但当他拇指滑过表盖那处弹孔时,眼前的上海夜景突然有些恍惚:璀璨的霓虹灯光晕被拉长、扭曲,化作连绵起伏的灰白色雪山轮廓;呼啸的车流声在他耳膜里发生奇异的频移——低频轰鸣沉降为雪原深处永不止息的呜咽,高频鸣笛则尖锐拔升,竟似极了遥远的、沉闷的冲锋号。

“咔哒”。

表盖弹开。

那朵一直以来只是虚影的雪花状火焰,此刻竟然有了实体的质感:半透明的冰晶结构在表盘上缓缓旋转,带起一阵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风,拂过林默小臂汗毛,激起细微战栗。

表盖内侧,一行新的字迹像是在冰面上凿刻出来的一样清晰浮现:

“铭记,是为了更好的前行。”

林默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粗粝的西装面料刮擦指腹,留下微痒的印记。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修修补补的文物医生,更像是一个背着行囊、刚刚接过接力棒的信使。

这种感觉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金手指的能量槽虽然没有充满,但那种原本生涩的机械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流动感,顺着指尖流向四肢百骸,像一泓初春解冻的溪水,无声漫过腕骨与踝关节。

“林老师?”

身后传来试探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鼻音与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凝成一小团转瞬即逝的雾。

林默合上表,回头。

是几个跟着出来的年轻观众,还有苏晚。

他们没有像追星一样尖叫,眼神里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敬重——目光停驻在他脸上时,会下意识放轻呼吸,仿佛怕惊扰某种易碎的仪式。

“谢谢。”那个之前在影院哭花妆的姑娘红着眼眶,对着林默鞠了一躬,“真的谢谢你们把这些带回来。”

林默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是他们自己想回来。”

第二天上午,林默回了一趟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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