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风雪中的号角(2/2)
那是《二泉映月》的调子,凄凉婉转,却被号角声硬生生带出了一股杀伐之气。
那是刘志远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他那把破二胡和冲锋号,在脑海里合奏出的绝响。
刘建国老人猛地从轮椅上撑起身子轮椅扶手被攥得咯吱作响,老棉裤膝盖处绷出两道深褶,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喊:“哥!是你吗?哥!”
风雪卷着号声,穿过操场,穿过长津湖的冰面冰层下传来幽微的、沉闷的“咔嚓”声,仿佛冻土在呻吟仿佛要一路吹到七十年前的那座山头上。
所有人都像被钉在原地,没人说话,没人动弹,只有那跨越时空的声音在撞击着耳膜和心脏,鼓膜嗡嗡震颤,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汗毛根根倒竖。
直到号声渐歇,余音被风吹散最后半声“嘟——”被风扯成细线,飘向湖心,倏忽断绝。
苏晚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眼泪夺眶而出,温热的液体滑过冻僵的脸颊,留下两道火辣辣的痕迹。
直播间的人数已经破了百万。
满屏的谩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
“敬礼!”
“对不起,我错了。”
“这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想哭。”
同一时间,微博后台。
那个叫嚣得最欢的“历史学者”李思远,看着自己变灰的头像和该账号因多次发布不实信息已被永久封禁的通知,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舆论的风向,就像这场雪一样,彻底盖过了阴沟里的老鼠。
一周后,上海。
林默站在母校的大礼堂讲台上。
台下坐满了年轻的面孔,过道里都挤满了人。
这次没人逼他写稿子,也没人审他的ppt。
背后的大屏幕上,只有一张照片:风雪中的那块简陋石碑。
“很多人问我,修复文物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东西变新吗?”林默扶着讲台,声音平静,“不,是为了让它们‘说话’。”
他举起手腕,指了指那块旧怀表,“历史不是书本上冰冷的数字,不是谁死了多少人,谁赢了哪场仗。历史是一个人想吃的那顿饺子,是给娘写的那封信,是临死前吹响的那声号。”
“我们要做的,不是记住他们的名字刻在碑上有多深,而是要记住,他们也曾像你们一样,鲜活地活过。”
台下安静了三秒,随即爆发出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礼堂。
人群散去后,林默独自一人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初冬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来,斑驳陆离,光斑在肩头跳跃,带着晒过棉被的微暖气息。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那块一直带着弹孔、怎么修都修不好的怀表,此刻表面光洁如新。
那个狰狞的弹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由微小的雪花纹路组成的火焰印记。
表盖内侧,那行“1950.11”的刻字旁,多了一行极小的字:【薪火已传,回响山河】。
一股暖流顺着怀表流遍全身,之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原来,这就是修复完成。”林默低头笑了笑,拇指轻轻摩挲着那朵雪花火焰,指尖传来温润的、丝绸般的微糙触感,纹路边缘却隐隐发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馆长老张发来的信息:“赶紧回来,档案室那边清理出一批抗美援朝时期的旧物,说是有一批没寄出去的信,受潮很严重,你来看看还能不能救。”
林默收起手机,快步走向校门。
回到博物馆那间熟悉的地下修复室,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发霉和化学试剂的味道,陈年霉味混着乙醇的辛辣,钻进鼻腔时微微刺痒,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工作台上已经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盒盖边缘的铁锈蹭在指腹,留下橙红色的粉末。
林默戴上白手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撬开盖子。
里面是一叠粘连在一起的信纸,因为受潮和氧化,边缘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像是一碰就会碎成粉末,纸页之间渗出暗黄水渍,散发出微酸的朽气。
他拿起镊子,极其缓慢地揭开最上面的一层。
纸张虽然残破,但开头那两个用钢笔用力写下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
林默的瞳孔微微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