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寒衣未央(1/2)

林默的手指停在那张纸条上,指尖微微发颤。

“穿暖了,别冻着。”

七个字,墨色淡得几乎要看不清,可每一个笔画都像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他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棉衣——军绿色早已褪成灰褐,肘部撕裂的口子边缘卷曲发黑,袖口焦痕斑驳,整件衣服像是被火舌舔过又冻进冰河,再捞出来晾在时间的风里,一挂就是七十年。

布料触手粗粝如砂纸,仿佛轻轻一搓就会碎成尘埃;凑近时,鼻尖掠过一丝陈年烟火与冻土混合的气息,微腥、沉闷,像是从地底爬出的记忆。

他轻轻抚过衣襟内侧那块被密密麻麻针脚缝住的布片,线头已经朽脆,却仍固执地封存着这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指尖摩挲间,能感受到针脚深陷纤维的凹凸感,如同一道道无声的誓言,被岁月压进布纹深处。

是谁一针一线把它藏进去的?

是写下这句话的人,还是收到它的人?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件遗物。

这是某个人用生命守护过的温度。

林默深吸一口气,戴上棉质手套,正准备将棉衣收入特制档案袋时,指尖忽然触到一处异样——在左肩衬里深处,有一小块硬结,像是布料下压着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拆开几针补丁,从夹层中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纽扣,边缘磨损严重,正面隐约可见五角星轮廓。

金属触感冰凉而沉重,像一块沉睡多年的心跳残片。

就在他握紧纽扣的刹那,胸口的怀表猛地一震。

不是轻颤,而是一记沉闷的跳动,仿佛心脏被人攥了一下。

眼前光影骤然扭曲。

展厅的日光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风雪。

狂风呼啸着掠过山脊,雪片如刀割面,天地间一片苍茫灰白。

寒气瞬间灌入肺腑,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碎玻璃,喉咙刺痛;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声,冰冷透过鞋底直刺脚心,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真实的寒冷,刺骨入髓的冷,从脚底一直窜上头顶。

他看见了。

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兵正蹲在坑道口,把身上那件还算完整的棉衣脱下来,披在一个蜷缩着的年轻人肩上。

“老班长……你穿啥?”年轻人声音嘶哑,嘴唇发紫。

“我皮厚。”老班长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再说,你们这些娃娃还得打胜仗呢。”

他说完,只穿着一件破旧夹袄站起身,拍了拍肩上的雪,转身走向哨位。

风雪立刻吞噬了他的身影,只剩下一个佝偻却挺直的背影,在暴雪中缓缓前行。

林默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脚陷在雪里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在风雪中断续浮现,然后突然一顿,整个人向前扑倒,再也没有起来。

雪很快盖住了他。

没有人喊叫,没有悲鸣,只有风声呜咽,像一首无人聆听的安魂曲。

画面戛然而止。

林默跌坐回椅子上,额头沁出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耳畔还残留着风雪的呼啸余音,指尖仍能感知那场幻境中的彻骨寒意。

怀表静静躺在掌心,表盖微启,那一道1950.11的刻痕泛着幽光。

他盯着那抹红光,手指微微发抖。

这真的是你在回应我吗?还是我只是太想听见你们的声音?

可如果这是幻觉……为什么每一次心跳都像踩在战鼓上?

为什么五角星纽扣会与怀表共振?

或许从来不是我在寻找你们——而是你们,一直在等着能看见的人。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低语——是刘子阳的私信。

而就在那一刻,怀表才轻轻一震,仿佛回应。

他低头看向那件棉衣,喉咙发紧。

原来它真的有人穿过,有人留下,有人为之死去。

“赵晓菲!”他声音有些哑,按下内线电话,“马上来库房,带志愿军后勤档案和阵亡名录电子版。”

半小时后,实习生赵晓菲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赶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件残破的棉衣,呼吸不由得一滞。

“你说……这件衣服可能属于某个特定人物?”她问。

“不止。”林默指着那枚锈纽扣,“它的制式是1950年底配发的第二批冬装,编号有登记。而且,”他顿了顿,“我知道它是谁的。”

他把刚才的投影说了出来。

赵晓菲听完,沉默了几秒,随即打开数据库,输入关键词:“长津湖战役”“后勤补给记录”“班长级牺牲人员”“无名遗物关联”。

屏幕滚动,数据一条条刷过。

忽然,她的手指停住。

“这里有个记录——1950年12月7日,二十七军八十一师二四一团三营九连,班长李振山,在新兴里阻击战中因低温症殉职。遗体发现时仅着单衣,身旁有一名重伤战士穿着双层棉衣。”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继续。”

“这名重伤战士叫张德发,当时十八岁,腿部冻伤三级,后经转运回国治疗,康复后返乡务农,现已退休定居江苏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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